“您找谁？”大男孩为难极了，“我也不能随便把陌生人带回基地吧。”
“......等一下！”九夜连忙打开仓鼠婆婆留下的信息，“我找约瑟夫......和乔安！”
对方碧绿的瞳仁微微收缩，愣了少顷。
“怎么了？”
“......没有，他们都是我们基地的人。”
九夜还想多问，大男孩已发动了飞行器：“美女您系好固定装置，我们现在就出发了！”
窄小的飞行器立即腾飞，在一望无际的黑色平原上无所畏惧地弹射出去，在刹那间穿越了数座形状古怪的巨岩。从高空俯瞰，它如一粒尘土般飞快地融入这黑色的荒漠。
九夜紧了紧纤细的老式安全带，小心地前倾：“师傅，过去要多久？”
“都是认识的，就叫我布达吧。”大男孩答，“基地在星球另一端，过去得半小时。”
九夜得了答案，便满足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而安静了十分钟的布达终究没忍住自己的话痨与好奇心，“你和领队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从没听他们提起过？”
“领队？”
“就是约瑟夫，他是拯救者基地的创始人，我们都管他叫领队。”
“这样......我代他亲人来探望一下。”
“过来一路上不容易吧？”
九夜感慨颇深：“11星域以后的航天站一个比一个乱。战况好像真不太妙。”
“可不是，你没去过战区，不知道那些蓝魔鬼的可怕。”说到这儿，布达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联盟军节节败退。我们这儿的人心里都清楚，撑不了多久了。”
“你去过战区？”九夜来了兴致。
“当然。这儿不是非盈利慈善组织聚集地么？我们基地经常深入被攻占的星域，营救被困的士兵和平民。领队累计营救过800多人呢！”他高扬的声音逐渐变得低落，“不过，这点人数还远远不够。”
“联盟呢？他们没有援救小组么？”
“他们败得一塌糊涂，早自顾不暇了。哪有时间救人？”
九夜紧蹙起眉头。
“我劝您呐，看完领队早些回去，那还能多活几天。”
飞行器在一栋两层高的平房前稳稳降落。
九夜灵巧地跳下飞行器，开始四处打量。
这会儿，那阵要把人吹散架的风暴已经停了，夜幕也早早降临。周边除了几个高耸的黑岩石外空无一物。强烈的寂寥感全方位地渗透了角角落落，只有脚底细腻柔软的黑沙在随风轻喃。
布达率先走向小平房，使劲儿敲了两记铁门。门板顿时发出旷远的粗喘。九夜不禁为它感到些担忧。
“开门，是我！”
一分钟后，铁门被大力推开，从内探出一张女人的脸。
那女子扎着顺滑的高马尾，猫一样的眼角微微上挑，英气却不乏女人味，是很多年轻姑娘会羡慕崇拜的类型。
“今天这么早？”
她一抬眼。视线便越过布达的肩，直落在狼狈的九夜身上。
她楞了片刻，问：“难民？”
九夜瞪大眼。
布达尴尬极了，双手疯狂摆动：“不是，星姐，这位是代领队亲戚来探望的莫九夜小姐。”
他又转头向九夜介绍：“这位是井上星，星姐。是我们基地的一员大将。”
井上星来回打量了一番九夜，才退后一步，硬邦邦地喊：“进来吧。”
九夜冲她笑笑，在布达的带领下进入房间。
这地方从外看着逼仄，实则内有乾坤。房子的地基打得比较深，两层高的房子被分成了三层。除了客厅与厨房外，还有不少紧闭的房间——那些大概是基地队员们的卧室。除去这些基本设施，白色的墙面上贴满了合照与简易装饰品。看得出，基地的住户们用心地经营着这里。
布达请她在铺有红色针织毯的沙发上坐下，并为她端来一杯热水。
九夜嘬了一口，很快问：“约瑟夫和乔安在吗”
“领队在的。星姐已经上楼找他了。”
九夜点点头，抱着热水默默等候。就在那杯水快要见底时，楼上终于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夹杂着井上星的气急败坏的叮嘱。
九夜顺势回头，只见一位黑发黑眼的高大男子正被搀扶着走来。
那人的轮廓硬朗分明，某些线条却透露出他严肃的本质。仅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便给人以压迫感。有那么一秒，九夜恍惚以为那是莫九行。
“我不认识你。”对方打量片刻，语气微凉。
“您好。”九夜站起身，“您是......约瑟夫还是乔安？我是代爱丽婆婆来探望你们的莫九夜。”
听到仓鼠婆婆的名字，男人的神情才稍显柔和：“你说你是外婆派来的......你是疗养院的护士？”
九夜坦然道：“不，我是她隔壁房的病友。”
“噗——”
一边默默喝水的布达陡然被呛到，脖子和耳朵迅速变红。
“疗养院会轻易放病人来战区？”男人微微挑眉。
“如您所见，我是在爱丽婆婆的帮助下逃出来的。”
“外婆真是......”那张冷硬的脸终于显出些无奈，却没有太多惊讶，“她也不怕得罪你的家人。”
“她也是太担心你们兄弟俩了。碰巧我想来战区，她就托我报个信。”
男人点点头，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待九夜也入坐后，他才开口：“莫小姐你好。我是约瑟夫。请原谅我刚才的盘问，出门在外不得不谨慎些。”
“可以理解。”九夜点点头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井上星和布达。”
“刚刚已经认识了。”
约瑟夫颔首：“我非常感谢你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但是，我请求你暂时不要向外婆报信。”
九夜一顿：“......为什么？”
约瑟夫沉默少顷，陡然用右手抓住了左边的长袖。那只紧握的拳中，赫然只剩了空荡荡的袖管。
九夜倒抽口气。
“本周末我会前往13星域移植机械手臂。”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我弟弟乔安在一次行动中走失。我术后会出发寻人。所以请你务必再等一个月，届时我会亲自向外婆通讯。”
“领队！”一边的井上星终于忍不住了，“你做了手术也不能再上战场了！这是医生千叮咛万嘱咐的！”
“是啊，我们找别人去不行吗。”布达也怂怂地小声附和。
约瑟夫全不理队友的劝阻，只用那墨色的眼紧盯着九夜，重复：“莫小姐，拜托。”
九夜顿时陷入两难。
她犹豫道：“我理解你的苦心，但婆婆是个很坚强的人，不管什么消息都能接受。将她瞒在鼓里只会徒增她的忧虑。”
约瑟夫轻笑，眼中却全无退让之意：“外婆确实非常坚强，但再厉害的人也赢不过时间。去年体检说她患有老年高血压和心血管疾病，受不了刺激。也请你千万理解家人的苦心。”
九夜最终还是退让了。
对方亲属将话说到这份上，她再坚持己见就成了令人讨厌的多管闲事。应承了下月末再同婆婆联系后，她被布达带去了二楼的小卧室安顿。
由于时差与旅程中积累的操劳，她还没理完行李，就趴在床边陷入昏睡，直到第二天晌午才转醒。
微辣又温暖的日光落进窗沿。
九夜困倦地抬起眼皮，惬意地升了一个大懒腰，慢慢敲着麻掉的小腿站起。自从患上失眠后，她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畅、安稳的觉了。一晚过去，浑身的细胞都感觉焕然一新。
带着这样愉快的心情，九夜翻出洗漱用品，迈着雀跃的步子来到卫生间。
这一看，彻底将她的睡意震飞了。
镜子里的女人发丝油腻肮脏，眼皮浮肿，脸上满是不知何时粘上的尘土与黑沙，周身还弥漫着可疑的酸味。难怪井上星看见她是那反应，也亏布达那小子叫得出“美女”二字。
九夜立刻手忙脚乱地放水，仔仔细细地洗了个热水澡。待她终于站在雾气弥漫的镜前，望见脸上久违的健康红晕时，竟然有些感慨。
两年前苏醒后，她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神采奕奕的自己了？说是重获新生也不为过。
“九夜，加油！”她冲镜中的自己比了个耶，想了想又补充道，“联盟万岁！人类必胜！”
阳光正好的一楼厨房内，拯救者基地的三名成员正围坐在桌前。午餐在这濒临战区的荒星上不过是几罐酱菜、咸鸭蛋、与白粥。可在座的每个人却吃得专心，仿佛那是第一星域悬浮餐厅里的珍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