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梦笔(3)

眼前虽有些迷糊,却依旧能感受到他的笑意。他捧着我的脸,在我眉间轻轻地吻了一下说,“我也喜欢你。”

我的脑袋愈来愈沉,而眼睛,也逐渐闭上了。

百日醉的津香穿越梦乡,一缕缕地到达翌日的黎明。

☆、桃妖记·八

我缓缓睁开眼,坛中酒已尽,案上歪着两个茶杯,里头余了些残酒。顾仁还在熟睡,他虽搂着我,衣裳却是完整的。

我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昨夜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我又羞又急,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醉酒之下竟会对他说这些。

带着一身酒气,我回到了寺边的桃树里。

我静坐了几日,心中愁绪难平,剪不断理还乱。其实我那日去找他,是想告诉他我决定去霍山的事,岂料……喝酒当真误事。

后来土地爷爷来开解我,他说:“精怪与凡人在一起,会引来天劫的。”

我说:“若我们侥幸熬过了天劫呢?”

他说:“那也不过厮守那么短短几十年罢了。”

他叹息一声,继续道:“凡人的一生太短,不过数十载便剩一具白骨。于他来说,不过耗自己一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可你无前世无来世,仅有这漫长的一生。将来若他老了、死了,你却连容貌都未变。难不成你要放弃仙籍,在他坟前守一辈子?”

我听后沉默了很久,是啊,若等他有一天老了、离开了,我又该如何呢?

见我似有想通的样子,土地爷爷便没再说下去,只留下一句“从明日开始,便闭关修仙罢”便飘然离去了。

他说的的确有理。可是我却舍不下他,我若修了仙,待百年后出关时,想必他已是一具白骨了。是以,我想在此之前,见他一面,亲口与他道别。

七月的黄昏很美,最后一抹日色被大片大片的云霞遮掩着,给空气染上了些温煦。

我来到顾府,顾仁恰在练剑,昔时少年郎的眼眸变得深邃,平添了几分锐气。庭院中桃花已谢,岁岁年年,花不相似,人亦不同了。

他很快便看见了我,收起剑笑如春风,温声道:“你来了。”

看着他的深深笑意,我心中微痛,缓缓道:“我是来与你道别的。”

他一愣:“为何?”

我沉默不言。

“可是因为你要去霍山?”他看着我,眼中闪烁不定,说道,“还是因为你所言的天遣呢?”

我依旧没有答话,泪水已盈上来了。可我不想让他见到我的眼泪,转身便走。

他却突然从后面拥住了我,静默很久,方道:“若是你要去霍山,我便不再打扰你。若是因天遣……不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放手,一切的罪我来承担。”

他继续道:“我知自己不过是个凡人,对你来说无甚用处。唯有这副皮囊,若有什么劫难,还可替你挡一挡。”

我闭眼,几滴泪水落在他的手上。我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

“不要离开我……”他的声音很低很低。

我转过身,慢慢环住他的腰,忽然不想松开这个人,想用我余下的一生同这个人在一起。

我颤抖着声音答道:“那……好。”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若有一日天劫真的到来,我即便是舍弃性命也要护他周全。若我们能有幸熬过天劫,等他慢慢老了,死去了,我便化身桃木,做成他的棺木,承载着他的尸骨一起长埋于地下。

此时夜幕已经低垂,有几颗明亮的星子遗落天边,晃动着摇摇欲坠。

☆、桃妖记·九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与他在一起。一起看朝霞漫天,一起看晚霞千里,一起度过朝朝暮暮。

来年三月,土地爷爷来寻我了,他道:“你到底还是选择了与他在一起……文玉仙已下令,明日便是你的天劫。我与文玉仙有些交情,若你此时愿回头,我便即刻去找他,你们或许可免这一劫。”

我摇摇头,道:“不必了,多谢爷爷。我已经想通了,不管能否熬过天劫,我都不会离开顾仁的。”

土地爷爷无奈地摇摇头,离去了。彼时小平顾仁走来,他面色平静,也不知是否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翌日午时,天色开始有了些变化,大抵是土地爷爷所说的天劫要来了吧。我寻了个由头,将顾仁支开了。

我独自躞蹀至庭中,看着楚楚天际。顾仁□□凡胎,只怕熬不过天劫。是故这天劫,还是由我来受吧。

少顷,宅邸上方的祥云皆已散去,青天白日里徒生出几朵黑云,黑压压一片,风雨欲来。天际雷声轰鸣,如同一匹要将人啃尽的凶兽。

我本是寺前一朵桃花,无前世无来生,未曾修炼却偶因天雷幻化成形,到这俗世走了一遭,偶然遇见了一人,尝到了世间情爱。终了再因天雷而魂飞魄散,即便无法伴他到老,亦无悔矣。

阵阵狂风伴着雨丝呼啸而来,我缓缓闭上眼……刹那房里却冲出来一人,一下将我护在怀中,仿佛要将我与这尘世分离,替我承受世间一切苦痛。

熟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语气中满是责怪与无奈,“你将我支开,竟是为了自己一人承担这天劫?”

我猛地一颤,大把泪水夺眶而出,想推开他却被死死环住。彼时只见天边一道紫色电光劈开黑云,自上而下,如星河倒坠,似要将人永生永世地淹没。

就在那一瞬,一切都消失了。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死了。起初是听到声响,逐渐恢复了些力气。我缓缓睁开眼,身上有些酸痛。

雷雨刚过,空气清冽。周围鸟鸣声声,落英满地,暗香沈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满园春色,意趣盎然。

顾仁的尸身就那么躺在我身边,面目全非。

我静静看着他,忽然想起来初见时的情形,少年白马,意气风发。

突然觉得,天劫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两人间若真的有情,死生相隔又何妨?

可……我也不愿就此倚靠他给我的命苟活于世。

我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对着他的尸身道,“我不过一只精怪,无魂无魄,是以不能伴你走过阴司,只怕你独行太过寂寞。”

大千世界,凡精怪皆有护心珠,蒙天地灵气孕育,受日月星辉洗练。人神得之,十年可去病免灾,百年可照亮阴司,千年可渡化世人。精怪失之,则妖力皆散,元神尽毁。

我拿出护心珠,嵌入他眉心,缓缓道:“就让我用这护心珠,照亮你黄泉的路,以此相伴。”

☆、(纯爱篇)书中棠·一

于山之东,有岛浮玉。

此岛有木三珠,叶繁花疏。凡人食一叶可去病痛,食一花可得长生。

世说,岛上居鹤千羽,逢百年衔一叶救助病人,逢千年衔一花度化有缘人,自此飞升仙岛,一生一世无病无灾,自在逍遥。

太启十九年四月中旬,草长莺飞,暗香满庭。枝头雏鸟轻啼,庭中海棠开得如霞如烟,地上也铺满了绯红,恍若七月天空落下的云霞。偶尔有两个穿着嫩色装束的小宫女端着糕点从殿前经过,裙裾扫过花瓣飞扬,暗洒一路幽香。

小皇子赵珏看着窗外的旖旎风光,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托着一张大大的包子脸,一副怀春悲秋的样子,堪比深闺中的怨妇。

“兴许是因为近日风物烂漫,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钻进了殿下心里头。”几个有些才学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宦官如是议论。

只有九岁的赵珏听到了这些话,心里就更愁了。他长叹一声,瞥了一眼卧床上那个呼呼大睡的十三岁少年,心说哪是红杏儿,分明是只大白鸟。

他满脸郁闷地躞蹀至床边,给他掖了掖被子。熏得游人醉的晚风漫卷天边残云,四四方方的庭院内花团锦簇。

少年名叫白檀书,属千羽鹤一族。三月时白檀书衔一花自浮玉仙岛而来,途经东宫遇一妖道埋伏,被打成原形从天坠入了赵珏的居所。是以赵珏初见他时,他身受重伤且浑身是血,天性温和的赵珏当即宣来了太医。

据他回忆,当时若不是白檀书那尖尖的喙与细长的腿,他定会以为那是膳房里跑出来的大白鹅。

八天后的夜里,白檀书又重新变回了人形。他靠在熟睡中赵珏的额上道:“你救我一命,于我是恩。”

话音一落,便消失在漫漫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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