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给了言禾一个眼神,大概是你自己揣摩吧。
言禾却没有这心思去揣摩小何的眼神。
盛斐然以前高中就美的毫无攻击力,一双丹凤眼没有原本的犀利,被她浅浅的酒窝衬得格外柔和,高中不知道多少男生被她不经意的一瞥,就陷入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绝望困境中。
后来高中毕业后,盛斐然和言禾一起进了军事院校,只不过去的系别不同,盛斐然的爸妈都是这所学校的高知,理所当然的受爸妈的影响,大学毕业她就直接留校,学校考虑到她外在形象和专业素养等综合因素,最终把她派去了外事办。后来每年的新生动员大会上,她都会代表优秀教员做开场词,因为她的声音温柔婉转似夜莺。
这些都是徐来那个二傻子说的。这也是他放弃京都的好工作回晋陵的原因。
言禾一想到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他就头疼,怎么人与人之间关系这么复杂。高中一毕业,大家怎么都不愿意在原来的位置上好好待着,都想跨出脚边的那个圈,试图向这个世界彰显他们已经长大,无需忌惮那些束缚与规矩。原本看似平衡无可瓦解的关系,瞬间就四分五裂,粘都粘不回去。这个过程冷漠甚至残忍,逼着他们一个个光速一样成长。
病房里,北陆已经转醒了。
麻药的劲已经过去了,胸口动刀的地方疼的很,他都不敢大幅度喘气。
小何来了没待几分钟就回去了,没怎么打扰他。
只是告诉他叫他不用担心,学校那边暂时也没开学,让他安心养病。
基本都是场面上的人情世故,本来也不擅长。
刚好借由着病态的身体,嗯嗯的应和着,反倒是省了不少你来我往的俗套。
只是海军干部拿来的一大束的满天星,可是害苦了北陆。
他可能只是被医院门口卖花的老板强力推荐,才捧了一大束满天星过来,但是他不知道北陆过敏性鼻炎,接触这些花粉类,都疯狂的打喷嚏。
言禾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北陆强忍着喷嚏,眼睛憋的有些红,北陆的眼睛严格上属于凤眼的一种,极细长,往内里勾,眼尾却是往上翘,他总是似睁非睁的,眼睛里的光彩逼人,却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言禾走到床头柜前,把那束满天星收走了,北陆憋着的那个喷嚏最终还是打了出来,连着胸管都咕噜咕噜冒了几个气泡。
终于舒了一口气,北陆转动着眼珠子看言禾把花送到护士站又转身进来坐在他身边。
北陆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但他没有,他半个人全摊在靠背椅上,翘着二郎腿,掏出手机,玩着游戏。
中间还时不时因为队友太菜而怒骂几句。
北陆余光瞥到他因游戏而往下瞥的嘴角,下意识的想要看更多,便不自觉的转过去半个头。
言禾一直玩手机的头还是没抬,“我有那么好看吗?”
北陆一惊,连监护仪上的心跳显示都加速了,发出了红色的灯预警,好一会才恢复正常,他连忙把头转开,小声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
言禾瞄了一眼监护仪,又继续低头玩游戏,但没几次他就又挂了。徐来在线狂弹对话框。
“你个鸟人”
“搞什么幺蛾子”
“心思都不在”
“还打什么游戏”
“赶紧回姥姥家去”
言禾骂了一句“滚蛋”,气得把游戏关了。
北陆听着他这熟悉的骂人腔调,心里头的那些复杂情绪都顺着他漏气的胸腔散了出去。
“谢谢你!言医生!”北陆不知道说什么,搜肠刮肚就想出来这个。
“谢谢你”三个字带着鼻音从北陆的喉咙口冒出来时,言禾就已经想炸毛,“言医生”这疏离的客套话带点沙哑的意味再次蹦出来时,言禾已经被邪火烧得想弄死床上的人。
言禾啪得一声把手机拍在了床头柜上,说出口的话酸溜溜“没想到我们大才子还是个痴情人。”
北陆没明白他的无厘头。
“你回晋陵是因为盛斐然吧?!”
北陆看着他那盛怒的脸,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解释,闭着眼睛佯装睡觉。他没想惹他生气,有些事情不说都不清,更何况再揉进人的主观因素,更是理不清。
言禾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等病好了,他回学校去,也见不上几回了。
言禾见他这副样子似乎默认了,更是恼怒。
这些年言禾跟盛斐然在一个学校里,盛斐然对他是什么心思他不是不能感觉得到,可中间横亘着北陆和徐来,他就算在学校里碰见了她,也只是点头示意。
他能跟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谈笑风生,对酒畅饮,对盛斐然不行。
不说自己从来都把她当朋友一样看待,就说徐来这个哥们那一腔深情,他都只能装作看不见她眼底的情意。
言禾拍在桌子边上的手机响了,不停的震动着,眼看就要震掉地上了。他拿起来,按通了电话,说话的语气都是带着火,“言念,怎么了?”
电话那头言念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哥这个阴晴不定的脾气,依旧甜甜的说“今天星期五啊,晚上要去奶奶家吃饭啊,我就提醒你一下,其他没什么事情。”
“知道了。”言禾挂了电话,也不看北陆,怕再看一眼他那张万年僵尸脸,自己忍不住冲上去撕烂。
“我晚上回去吃饭,你这我待会交待管床的护士。”说完他起身就走。
手刚转动到门把手,他又低声说“晚上我再过来。”
闭着眼睛的北陆,长长的睫毛颤抖,鼻子一酸,一股滚热的眼泪在他心头流淌。
第5章 兮往年
言禾我是北陆
2008年8月23日 处暑 天气阴
秋日
至此而始
月上梢头时
一个少年
踩着一方星河
满目星光翻墙而来
抖落一身的桂花香味
笑看着我
夜幕刚刚拉下,外面灯火阑珊。
言禾出了病房,去医院车库取了车,驾着白色的车挤进了骈阗的车流里。
这拥堵的晋陵中路段犹如他的思绪,在夜色的掩护下,毫无章法。
他一路恼怒地骂着身边随意乱穿的行人,一路走走停停勉勉强强,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驶完平时十来分钟的路程。
他刚下车,蹲家门口的臭弟弟就晃着肥硕的身体,摇着尾巴慢悠悠“汪汪”地向他打招呼。
言禾走过去蹲下来,伸出略有粗糙的手轻柔的摸着它的头。
“臭弟弟,没想到你都这么老态龙钟了。”
它呼呲呼呲的喘着气,张着嘴巴,眼珠子转到一旁去,似乎不想搭理他。
言禾叹了口气,“你想北陆么?”
院子门口那盏昏黄的灯光,洒落在他的脊背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片身影。
一阵凌清的寒风吹过,臭弟弟抖了抖身上的毛,自顾自的走到门口趴在自己的领域里,一动也不动。
言禾站起身来,将外套的拉链拉到脖子下面,竖起了衣领。
刚才被冷风吹落的几片桂花树的叶子,静静地躺在他的脚旁。
他慢慢地抬起头,望着院子里的灯火通明。
以及隔壁的漆黑寂静。
院子里那颗有些年龄的桂花树在冬天萧瑟的季节里,也逃不过花蕊落败的命运,只剩满树的有些干枯的树叶。
树干上还有几只红彤彤的小灯笼应着刚刚过去的春节气氛,一看就是言念那个小丫头片子挂的。
桂花树一半生长在言禾奶奶家的明媚热闹里,一半隐没在隔壁北陆外公家的冷清荒凉里。
半明半灭。
似乎半生半死。
初三升高一的那年,言禾跟言念被忙着做生意的爹妈送到了奶奶家看管,刚从部队退下来的爷爷对言禾有着很高的期许,自然管教就更加严格,他几乎把自己在部队里的那些铁一样的纪律复制到了言禾的身上。
言禾苦不堪言。
但是言禾从来不是能够消停的主,天生反骨。
那天晚上,徐来约他一起去外面的网吧打游戏。
言禾晚上趁所有人都睡着了,自己反锁了房门,从二楼的窗户爬到围墙上,为了避开门口的那只看门狗,他决定踩着院子里的树,从隔壁翻出去。
哪曾想,他刚踩上树干,还没跳进隔壁院子里,就看见萧条的院子里站着的北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