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逐渐变慢,一到程府,程清让利落地跳下了下去。
李氏见陈疏允还睡着,心头一软。
“夫人,你且去照顾公主,务必要细心。”程于归语毕将程清让拉到书房,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明明知道她是公主还敢在新婚夜想动手,你不要命了!我和你娘都老了,你怎么不替我们考虑考虑,你还当自己是七八岁的孩童呢?你要真杀了她,是,你是为莞儿报了仇 ,但我们程府得给你这点心意陪葬!你究竟有没有想过!”
程清让低头不语,脊背倒是直。
“我知道你心里苦心里难受,可我和你娘日日为你担心就不苦么。再有下次,我先挡在公主前头,你要杀她先杀我。”
这是程于归第一次对程清让放狠话,也是最后一次,他这个儿子太固执也太重感情,过刚易折。
他对路菀的死也痛心,但他不会去做什么报仇的傻事,对方是皇族,在权利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
“爹,我以后不会再冲动行事了。”程清让木着脸道。
程于归气得眉间折痕又多了几道,“我不求你对公主多好,只求你离她远远的,能不在一处便不在一处,不过你晚上得去她那屋睡,不然皇上皇后问起,牢狱之苦又在等你。”
“嗯。”程请让应地略微不情愿。
程于归抬手轻轻拍了拍程清让的肩头,有些话便不说了,“去吧,收拾收拾,明日记得去翰林院。”
*
当天晚上,程清让还真来了陈疏允的屋子,纵使他再不愿也挡不住爹娘的苦情攻击。
夜深,人静。
陈疏允靠着软枕在床头看话本,时而轻笑一声,时而感叹一句。
“公主,该歇息了,御医说你不能睡太晚。”南絮见陈疏允并没停下的意思,忍不住出声提醒。
“再看一会儿。”陈疏允正在兴头上,盯着话本目不转睛,翻了一页又一页。
南絮上前道:“公主,别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以前也不见你爱看这些书。”
“整天躺着无聊,只能看看书消遣了。说不定我心情好,伤口也好得快。”陈疏允仰头笑得嫣然,她生得极美,笑起来更是好看,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哐当”一声,程清让冷着脸进了屋。
南絮见他进来随即拔出腰间配刀,她如今看他就跟看刺客没什么区别。
“南絮,把刀收了。”陈疏允放下话本喊道。
“公主……”南絮拿着刀迟疑,她不想上次的事再上演。
陈疏允收了笑,敛眉不悦,“怎么,你连我的话都不听?”
“是。”南絮恨恨地收了刀。
程清让瞧也没瞧两人,径自走到衣柜里拿出一床被子。
陈疏允当然清楚他想做什么,毕竟小说里写过,他们两同房,程清让夜夜打地铺。
“南絮,时候不早了,你出去吧。”
“不行,奴婢要在这里伺候公主。”南絮说着瞪了程清让一眼,程清让不痛不痒,半点没得搭理她们的意思。
“你要我下命令才肯出去?”陈疏允板起脸,她倒不怕程清让最近会再一次杀她,因为陈询昨天威胁过他,更何况小说剧情里没有。
“是,公主若遇上危险只要喊一声,奴婢便会进屋。”南絮不放心,离开之前又补了一句。
陈疏允无语道:“不许守在外面,赶快去睡。”
“是。”南絮走出屋子后停下,公主不让她守她也要守。
此时程清让已在地上铺好了被子,陈疏允并没说话,他想打地铺,她不会阻止。
她虽然没和真实的程清让接触过,但小说告诉了她不少东西,他对她的恨意不会这么快化解。
他们之间隔着不远的距离,可他们的心却隔着银河,望不到对方。
程清让自顾自睡下,背对着陈疏允。
陈疏允坐在床头,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他长了一张同宋阔一模一样的脸,她每回看他就好像看到了宋阔。
望着望着,她不由叹起气来,这具身体对他做了那么恶毒的事,他恨自己是应该的。伤害无法挽回,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弥补他。
只要日日看到他,她就开心,那些思念她受够了。
即使背对着陈疏允,程清让也能感受到她在看他,看得专注又哀伤。
她身上总漂浮着一种无法诉说的哀伤,看他的眼神里不光只有爱恋,还有悲哀和怜悯。
怜悯?
他需要这种虚情假意的东西么。
第5章 他好不了了
清晨,程清让一大早便去了翰林院,他走的时候陈疏允犹自在梦里。
“宋阔……宋阔……”
陈疏允的梦里一直重复上演宋阔死的那天,她走不出梦境,只能一次次经历,忍着无边无尽的痛苦,直至麻木。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午后,知了在窗外响地恼人,她在教室里专注地做着笔记,然而某个时间点有如预演千万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听到对方公事公办的声音时,陈疏允的手机掉落在地,“啪”,她像是疯了一样地跑去现场,迎接她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躺在地上,全身用一块白布盖着。每到这一幕,她的心就好比被生生撕裂,痛地透骨。
养母死后,他是自己活着的唯一寄托,所以他死了之后她才会自杀。
这时,她耳畔又响起了风声。
“公主起了么?”
南絮的声音将陈疏允从无尽的梦魇中拉回,她倏然睁眼,心口空荡荡的。“进来吧。”
“公主昨晚睡得可好?”南絮拿着浸透清水的绸布轻轻擦拭陈疏允的面颊。
“嗯。”陈疏允回地有些心不在焉。
“那便好。”
洗漱后,陈疏允起身在梳妆台前坐下,古代铜镜的清晰度并不高,她只能隐约看到自己的五官。
以前那张脸上有疤,所以她很少照镜子,今日是她来这里后第一次照镜子。
她盯着铜镜里的脸出神,模糊的效果跟打了柔光差不多,秀雅绝俗,美目盼兮。其实这张脸跟她本身长得有几分相似,就是五官更精致些。
还好,相似的脸让她不至于太出戏。
南絮梳着她的青丝问:“公主在想什么?”
“想出去走走。”
四月,正是槐花片片如飞雪的时候,程府的后院里就种着一株大槐树,树干要三个孩童张臂才能圈住,枝丫绵密。
陈疏允走出屋,面前的绿色让她眉眼舒展。
“公主,驸马昨晚有没有伤害你?”南絮问。
“没有。”陈疏允偏头,不经意间往院子里一瞥,这一瞥便看到了槐树下的秋千,它正在风中轻轻摇摆,荡起浅浅的弧度。
或许女孩子对于荡秋千都有些说不出的喜爱,可惜她的身子还没好全。等她好全了,她一定来荡秋千。
南絮见陈疏允望着一处傻笑不由好奇,“公主瞧什么呢?”
陈疏允收回视线,仿佛是找到了什么事做,她心头有了点期盼,“瞧你,我们去前厅。”
“是。”
*
前厅,程于归与李氏刚坐下准备用饭,两人见陈疏允过来忙起身朝着她跪了下去。
“微臣参见公主。”“民妇参见公主。”
“快起来,你们跪我做什么,我现在是你们程家的儿媳不是公主。”陈疏允被两人这一跪弄得吓了一跳,立马弯身去扶他们。
“公主,前几日之事是犬儿的错,你饶了他吧,犬儿身子不好,受不住大刑。”程于归低着头不愿起身。
陈疏允一听问道:“父皇今日召他去用刑了?”
南絮上前一步道:“程尚书,皇上皇后可没为难驸马,你别信口雌黄。”
“不是今日,是之前。”李氏小声道。
“我与父皇约定过,他不会随意伤害驸马,你们俩快起来吧。”陈疏允托着程于归与李氏的手,“我知道我以前做了不少……恶事,但我发誓,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当个好儿媳。”
“微臣不敢。”“民妇不敢。”
陈疏允:“……”
南絮飞快说了一句:“公主别理他们。”
“我用公主的身份施压你们才肯起来是不是?”陈疏允直起身,冷脸厉声道。
程于归与李氏对望一眼,齐声道:“全凭公主喜欢,只要公主不伤害清让,公主想如何就如何。”
陈疏允被堵得说不出话,她总算明白哑口无言是什么意思了,何况她本来就不是能说会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