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轻城惊讶了一下,看向韩咏。之前只觉得他白皙瘦削,现在听人一说,才看出他隐隐的病态。
“原来子颂身体不好吗,我还从来没发现。”易轻城掩着唇凑近章氏,神秘兮兮地道:“男人啊,自有他身强力壮的时候,这点大夫人就不知道了。”
韩咏:??
“你!”章氏毕竟是大家闺秀,被她这句话臊得满脸通红。
“不过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易轻城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我还挺旺夫的,您看我当昭仪之后,陛下的江山那叫一个河清海晏。”
“大夫人放心,就算我不能和您一起守寡,但我和子颂一定会侍奉您到老,让您不至于无人送终。”
易轻城满脸诚恳,韩咏看着不禁微笑出来。
“你,你怎能如此不敬……”章氏捂着胸口。
“大夫人千万别气,脸上皱纹都多了。”
章氏额角青筋跳动,深呼吸了几下才平复过来。
“明日我嫂嫂广承侯夫人在竹园举办荔枝宴,我受不了热,就不去了,你们代我向她问安。”说罢便离去了。
送走章氏,易轻城转头看着韩咏,韩咏任她打量。
“我能给你把个脉吗?”
韩咏愣了一下,乖顺地伸出手。
易轻城诊了一会,“还好,是有些弱。”
“我怎么不知道娘子还会医术?”韩咏笑着问,露出两边白糯糯的虎牙,天真中带着一丝邪气。
“因为我特别仰慕皇后娘娘,想成为她那样的女子。皇后娘娘医术高超,我就也学了一些。”易轻城吹得一点都不脸红。
韩咏似乎更想笑了,他抿了抿唇,好不容易才压下扬起的嘴角。
“那以后就劳烦娘子悉心照料了。”
“你这体弱似乎是后天不足,小时候缺乏营养导致。不过好在你年轻,完全可以弥补回来。”
“庶出大都如此。从我记事开始,主母就让我做下人的活计。十岁那年夏天,主母让我去挑冰给兄长乘凉。结果我中暑了,倒在地上。地面被暴晒得很烫,当时我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像块炙肉。后来还是一个嬷嬷给我泼了桶水,才把我唤醒。冰已经全化了,我带着一身烫伤罚跪了一夜。”
他声音轻轻的,仿佛在诉说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往事,易轻城才注意到他脖颈侧有一块淡淡的疤痕。
“她这么坏?早知道我刚才多说一些气死她。”
韩咏只是平和地微笑。
“你不恨她吗?”易轻城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怨愤。
韩咏摇摇头:“我没想过那么多。”
他抬头看着夜空,嗓音很低,在空濛月光中显出一种脆弱。
“从小我更在意的,是父亲对我的看法。我一直想表现得比其他兄长更优秀,让父亲能注意到我。”
“那你没有随他一起谋反?”
韩咏笑道:“我自然还是明辨是非的。”
易轻城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你若和他谋反成功,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韩咏一顿,看着她:“咱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吗?”
易轻城沉默。
“与其去记恨,我更愿意记住美好的东西,比如娘子。”
易轻城:……你说我是东西?
韩咏接着道:“我没想到,原来娘子还记得。”
“记得什么?”
韩咏望着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身强力壮。”
易轻城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脸色复杂。
“我们,真的做过那种事?”她都吓结巴了。
韩咏无辜地点点头:“娘子说我比陛下厉害多了。”
易轻城震惊得下巴掉下来。
韩咏看着她一脸崩溃的样子,问道:“娘子好像不高兴?”
“出轨是不道德的。”易轻城说,“你们……我们难道就不怕被秦殊发现?”
“怕啊,”韩咏低头笑,“但是我们太相爱了,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韩咏看出她的怀疑,“娘子不信,我们可以现在就去试试,说不定娘子一熟悉,就全都想起来了。”
“不了不了,”易轻城急忙摇手,正色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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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夜无尘,月华似练。寒枝忙完正要回自己房间休息,猛地瞧见庭院中有个高大的身影,静立中一丛蔷薇前。
“陛,陛下?”寒枝连忙跪下。
陛下武功高强,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这,她也不觉惊奇。
只是……为何要掩人耳目?寒枝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像极了那次面对霍大人时的感觉。
“陛下驾临,怎么也没人通报……”
“朕只是来确认一件事。”
秦殊转过身,俯视着寒枝,声音威严:“你,霍眉,沈肴,和沈姣的事。”
寒枝一晃神,呆呆道:“陛下,知道了?”
虽然知道肯定瞒不了多久,但这也太快了吧,毫无准备啊!
“为何要隐瞒?”秦殊不动声色地问。
寒枝咬着唇,为难道:“还不是姑娘……”
秦殊眉目一动,紧紧盯着她。
寒枝许久没听到他说话,忍不住抬头打量。
“继续说!”
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被诈了。罢了罢了,寒枝早就不想瞒了,把陛下骗得那么可怜。
“其实,您从扶风县回来的当日,姑娘不知为何就附上了沈姣……”
第52章
秦殊一下怔在原地。
他白日里来悄悄长偕殿的时候, 正看到沈姣在吃饭。她摇头晃脑抖着腿,碗边堆着一堆萝卜丝,还在孜孜不倦地挑着,边挑边长吁短叹。
她从小就是这样,那神态秦殊再熟悉不过。
巨大的激动与狂喜涌入心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秦殊几乎有些眩晕。
“陛下……”寒枝担忧地看着他, 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生怕陛下被这乍悲乍喜给闹疯了。
秦殊曾经以为上天掠夺了自己唯一的守望,何其残酷, 寥寥半月,于他却是度日如年。
可现在他才知道, 原来上天对他一直很好。
轻城没死, 她和孩子一直就在他身边。她变成了谁,沈姣或是其他什么人, 都不重要。
心潮稍稍平息后,秦殊忽然反应过来。
“你说,朕回来的当日, 她就……”
寒枝点头。
“朕, 砍了她一刀?”秦殊声音微颤。他努力回想那日情景,他当时痛怒至极,对沈姣的印象极为模糊。
想起从前自己对她的各种苛待,秦殊不禁后怕。
寒枝点头。
砍得还挺深。
“胡闹!”秦殊拂袖怒斥,“你就帮着她瞒着朕?!”
寒枝垂着头, 她早就料到这么一天了,陛下治不了姑娘还治不了她吗?
当务之急,应该转移注意,将功折罪。
“一开始姑娘总是说要走,可后来也就渐渐放下了。依奴婢看,姑娘心里始终是有陛下的,那次陛下吐血晕厥,她还来看过您。”
秦殊怔住。
寒枝接着道:“还有后来陛下每次摆驾长偕殿,她总会在暗处看着您和小殿下相处,直到您休息,她才回去休息。”
“……那些纸条,真的是她?”秦殊还是不敢相信。
“姑娘一向嘴硬心软,只是不肯说罢了。”寒枝总算逮着机会,疯狂助攻。
桃花眼中雾气凝聚,秦殊蓦地有些手足无措。
他转身,直接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摩挲着袖口花纹,强自镇定地问:“你觉得朕现在该如何做?”
寒枝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席地而坐的帝王。
陛下杀伐决断,从不容他人置喙,如今竟来问她一介婢女?
秦殊自然迫不及待想立即与易轻城相认,可那样一定会把她吓跑。
更何况她现在还在沈姣的皮囊下。
即使知道她是轻城,可是看着沈姣那张脸,秦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顺水推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重新将她追回来吗?
可她变成谁不好,偏偏成了沈姣。
“之前易儿喊她娘亲,他们也知道此事?”秦殊忽然想起来。
寒枝点头。
秦殊冷笑,“沈肴知道,明绡知道,你知道,甚至连霍眉和孩子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你就看着朕那么罚她。”
他们都知道,独瞒着他一人,看他笑话!
寒枝真是太冤了:“陛下明鉴,这都是姑娘吩咐的,奴婢夹在中间也不好做啊。”顿了顿,她弱弱道:“奴婢以为,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把姑娘从韩府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