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番外(702)

作者: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周乐:……

周乐不敢置信地转头去看昭熙,昭熙放开他,摊手道:“我早说过,周郎勿怒——只要周郎陪我饮酒,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周乐险些没有直接跌坐在地——好歹顾着天子尊严。

嘉语手里牵的那个小家伙却一溜儿冲他跑过来,扯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问:“你是姑父吗?”

周乐眼前一黑。

昭熙道:“如你所说,我在西域也称了王,总该有个继承人。”

周乐觉得他就是在扯淡——多半是有了这孩子,才又起了建功立业之心。也难怪当年昭熙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亏得他们夫妻主仆一行人瞒得死紧:也许最初要瞒的不是他,而是昭询。

那孩子右手抚在左胸,折腰给他行礼:“阿娘说姑父是皇帝,阿忱给姑父行礼。”

口齿倒是清晰,只是重心不太稳,一个倒栽葱就要脸贴地。周乐也是无奈——谁叫他离得最近呢,只得一把把小家伙拎起来:“得了,咱们自家人,不用这些虚礼。阿忱头次见姑父,喜欢什么姑父赏你。”

“真的……阿忱要什么姑父都赏?”小家伙眼睛睁得大大的,忽闪忽闪。让周乐想起十多年前,冬生也这么小,这么乖,这么软软的。转眼就长大了。

一时心里也软了下去,应道:“要什么都赏。”

“那、那……阿忱就说了啊。”

“说!”就这么个小东西能要什么,金银财货,王侯爵位,都是他应得的;就是稀罕物儿,他也没什么舍不得。

那孩子腼腆地笑了一下,两个梨涡。他示意周乐坐下,然后伏到他耳边,脆脆地说:“阿忱想听姑父……学、猫、叫。”

周乐:……

你是魔鬼吗!

这一天,皇帝陛下终于想起了十五年前的玉郎。

作者有话要说:

“兄有事弟子服其劳”是小周杜撰,原话是“师有事弟子服其劳”,论语里的(当然孔子啥时候被尊为圣人我也没考据过,大家一笑即可)

小周篡位的时候,谢姐姐怀孕,所以哥哥不可能回来。

倒不是说人要有了儿子才能建功立业,主要是在古代,哥哥之前退位又是那么个情形,所以这个孩子对哥哥还是很重要。

那会儿西域小国很多,哥哥护卫不少,武器也比较先进,弄个小点的国王当难度不是很大……这个没展开讲了,毕竟那还是王玄策单枪匹马能搞定的时代。

以及,郑忱是喝毒药死的,不是毒酒……

哥哥:天下都给你了,还不让我吓一吓吗!

第389章 汝负我命

段韶进门的时候先踹一脚,就听到“哗啦”一声,一盆水从帐顶泼下来,紧接着一阵轰笑:“我就说了不成!”

“阿兄成日里琢磨着整段叔,法子没使过一千也有八百了,管用过么?”

段韶摇了摇头,就看见坐在篝火边上的女子,火光跳跃着,焰色映着她的剪影,格外浓丽。她没去管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崽子,只专心拨火。羊肉的香气透了出来。许久没听到脚步声,方才抬头看了一眼。

“不过来吃肉?”

段韶走过去,他坐的位置总是刚刚好,不远也不近。

嘉言递一串肉给他。

段韶没与她客气。肉烤得极香,各种佐料放得均匀。她如今习惯了做这些,就仿佛她生就在草原上,马背上,大青山脚下。

就和独孤如愿一样。

她追逐他的影子,就像他追逐她。

“有话要说?”嘉言问。

尽管他进来,就像平常一样;他接过烤肉,就像平常一样;他低头吃肉,也与平常并无不同。但是她知道他有话要说。

她就是知道。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他们年少相识,到如今,都已经不是太年轻。她有时候想起他们并肩作战的那些年月,远得就像是晚霞,她相信自己有过那样热烈如火的一段的时光,但是燃烧殆尽了,之后便是漫漫长夜。

她总想和他说不要再跟着她,想过很多次。堂堂云朔刺史,却常年越过驻地游荡在武川镇。这不是笑话么。

朝中人没少拿这个攻击他。

但是她知道她说了他也不会听——当初在相州便是这样。她负气出奔,他便跟着她,也不说话,那时候下了雪,深一脚浅一脚,雪地上都是马蹄印。

转眼过去这么多年。

嘉言总觉得沧桑。

但是他还在最好的年纪,高官显爵,天子信臣。她知道京中该有无数正当韶龄的好女子盼着能嫁到这样一个如意郎君。

她不想耽误他。

“阿舅召我回京。”段韶说。

嘉言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沉。她知道这是好事:从来能作京官,谁会在边镇蹉跎。

因说道:“什么时候,我给你送行?”

段韶又不响了。

嘉言也不催他——催亦无用。这是个极有主见,又极难动摇的人。

嘉言有时候想起来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她整日在草原上打马狂奔,到筋疲力尽,方能合眼。

她从来没有梦到过他。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怨恨——是她养虎为患。不不不,姚仙童那么弱鸡一样的东西,算什么虎。

她像是冰天雪地里跋涉的农夫,捡起了冻僵的蛇——但是姚仙童亦没有毒蛇的阴狠狡诈。

他蠢得让人伤心。

而更伤心的是,她的丈夫,她毕生至爱,死在这样一个蠢货手里。

他原该威风凛凛过上好多年,冬天去洛阳,听那些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高谈阔论,他在一旁喝酒,到有人提议射箭,他就是醉得眼睛都朦胧了,也能惊艳当场;夏天回到草原上,看大地的尽头,落日一点一点下去。

风呼啸,亘古至今。

到很老很老的时候,他不再远行,他躺在高大气派的金帐里,象牙精雕的床上,锦绣,美人,龙涎香。外头下着雨。他的儿孙们济济一堂,哭天抢地,而他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个任性的小姑娘戴着丑怪的面具。

或者马革裹尸。

她可以接受他的死,她不接受这个方式。

谋算他的是她的胞弟,动手的是她表弟,她将他带来武川镇——她将厄运带给他,一次,又一次。

如果她当初死在柔然人手里,就没有今日。

他也许会娶另外的姑娘,生别的孩子,偶尔想起她,偶尔怀念她,像怀念刚下过雨的天空里,一道慢慢消散的彩虹。

然而他们没有这个机会。

她找过巫人,希望能召唤他的灵魂,虽然她并不知道她该和他说点什么,也许是问他痛不痛。

他会怎么回答?

“还好,很快就过去了。”她在心里替他回答。

巫人没有找到他。他们都说:“王爷尊贵,不是我们能召之即来。”

哪怕是她想见他?她在心里默默问出这句话,又觉得自己痴傻。

她原不信这些。她自幼跟着姨母、跟着母亲念经,自小到大,也不知道念了几千几万遍,她也没有信过。如今她想信了。她想有来生。

或者有地狱。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想见他。

她要见他!

后来到底渐渐清醒了一些,她还有孩子。两个孩子都还小,虽然有傅母,有侍婢,有经年的嬷嬷,但是他们还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也不敢哭。

她试着在他们的眉眼里找他的影子,但是太淡了。

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太淡了。

独孤,如愿。

她想他爷娘给他取这个名字,应该是很爱他,希望他如愿,事事如愿。

但是他复姓独孤,最后也果然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那时候她不在他身边,他们的孩子也不在,他的兄弟也不在。

一个人,孤零零地。

有两个人不断给她写信。一个是她阿姐。无论她走到哪里,她的信总能送到,还有随之而来的衣物用具,瓜果小食,香料,药材,擅长烹调的庖人。各种稀罕玩意儿。

嘉言有时候想起来,她嫂子有过一段不如意的时候,她阿姐也是四处搜罗。只是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大手笔。

在信里絮絮叨叨,开了花,下了雨,冬生换牙了。晚上出了月亮。

改朝换代,迁都长安这么大事,只一笔带过。

有次提到阿狸,说她养了只老虎。

嘉言当着来人将信丢进火盆里。

之后便再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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