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番外(395)

作者: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两个人磕磕绊绊地过。郑忱也就罢了,他原本就没存了还要活多久的心,过一天算一天。昭熙却是急,但是急也没有用,伤没好,出去就是找死。到他伤好到能够行动自如,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了。

没好的时候急,真好了反而不急了。盘算着先觅食,恢复身体机能,顺便打听消息。

他陆陆续续听说了元祎修如何进宫,如何登基,如何清理宫中各色人物。也听说了如今宫中最受宠的女人是元十九娘。

昭熙的心情也是日了狗了。

这些日子昼伏夜出,不但解决了吃穿,皇城防守也摸了个七七八八。与他从前在位没有太大出入,只改了换防时间和口令。昭熙想着,哪天趁黑撂倒两个,换过衣裳,拿了令牌,差不多就可以出宫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昭熙前几日就已经觉察到宫中动向不寻常,只一时找不到源头——他一直忍着没有掳人逼问口供,免得闹出人命藏身不住。所以得来的消息也都七零八落。到这天晚上,方才从两个宫人口中听说,这日华阳公主出阁。

昭熙:……

是元祎修新封了公主么?用什么爵号不好,偏要与他妹子抢?

但是很快的,另外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会不会、会不会她们说的华阳公主就是……就是三娘?

不会的,三娘已经出城了。

三娘定然早就出城了。她都能把阿言支来宫中接应他和王妃,就是已经知道局势不可收拾,先走为妙,怎么还会留在城里?

但是这个念头生出来,哪里还掐得灭:万一呢?万一三娘和他一样出了意外,不得不留在城中呢?还有云娘,三娘没走,云娘会走吗?出阁又是什么鬼?三娘的婚事,是元祎修那个混蛋能够过问的吗!

他对自己自己说冷静、冷静,但是在他冷静下来之前,两个宫人已经一死一伤,活着的那个在他刀下瑟瑟发抖。

昭熙:……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他原是想好先回去与郑三商量的!——这两个月的相依为命,他和郑忱之间发展出了一种类似于友情的东西。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原本他未必看得起这等以色侍人的男子,但是郑三如今已经没有色了。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昭熙也只能认了,他压低声音问:“华阳公主……是始平王府的三娘子么?”

“……听说、听说是。”那宫人哭得一直在打嗝,她实在不明白这哪里来的无妄之灾。

“她今日出阁?”昭熙听见自己的声音,真奇怪,原来他的声音是这个样子,清清楚楚,一丝不乱。

“……是,婢子听说是。”

“到底是不是?”

“是!”

昭熙觉得自己沉默了许久,然后方才能够问出来:“是谁?”

“什、什么?”

“驸马是谁?”

“是宋、宋王……”

昭熙:……

如果换一个场景,他没准会哈哈笑两声:原来是他,到底还是他。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对这个人充满了好感。觉得三娘这样任性,不能收此人为婿实在可惜。甚至一度想过,如果三娘不成,不知道阿言成不成。

但是如今这形势——

用脚趾头想也都知道这背后充满了算计。如果被算计的是萧阮也就罢了,他有的是办法;但是如果被算计的是三娘呢?如果是萧阮仍对三娘有心,在元祎修乱点鸳鸯羞辱三娘的时候挺身而出……也就罢了。

那要万一不是呢?

昭熙右手一推,一腔血喷出来,宫人软软倒下去。他抹了一把脸,掉头往结绮阁走。

“华阳和宋王?那不挺好吗!看不出元祎修还能做个人呐!”郑忱嚼着昭熙带回来的肉脯,一脸莫名其妙,“还老早以前我就听说——”

“那不都是从前吗!”昭熙不耐烦地道,“后来三娘改了——还不许人长大了!”

郑忱:……

如果对一个人的倾慕,会随着时光流逝减退,乃至于最终消失……那该有多好。

“……你往哪里去?”

“我得去看看。”

郑忱:……

“你怎么出去?都这时辰了!”

昭熙右手一抬,指尖挂了一面腰牌,暮色里闪着寒光:“我拿到了这个。”

“这个也没用!太冒险了、这时辰!不是我说你,华阳与宋王成亲,就没你什么事,没事你操个什么心啊,这要暴露了……喂喂等等、元十三你等等我!”

昭熙回头看他。

郑忱三下两下把肉脯往嘴里塞完了,鼓着腮帮子道:“……我、我跟你去!”

昭熙干咳一声:“郑侍中,我这次得你救命,已经感激不尽——”

“啰嗦!”郑忱打断他,“走吧!”

昭熙笑了一笑,右手一抛,郑忱下意识抬手,触手一凉,对光一看——又一面腰牌。

郑忱:……

他早该想到,华阳这样狡猾,该是家学渊源。

……

嘉语并不知道,半个时辰之差,让她与昭熙失之交臂。

这时候马车已经抵达宋王府了,一路平安,没有夜袭,也没有任何突发事件。连凑热闹的障车儿都没有出现。

平静得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

宋王府里里外外挂起彩灯。其时,距离宣布先帝驾崩,尚未满百日。

侍娘挑起车帘,宫人扶嘉语下车。毡席从脚底一直铺展到王府的西南角。那是青庐所在。宫人拉起步障,有两三里之长。嘉语余光所见,是连绵不断的桃金娘,一朵一朵开得流光溢彩。人通通都被挡在外头。

两个宫人亦步亦趋,团扇遮住她的脸。

隔着步障,隐隐能听见嘈嘈的说笑声。虽然说人心未定,但是仍来了不少人捧场。毕竟是新君登基以来第一桩喜事。双方身份又如此特殊,一个牵扯到手握重兵的始平王,一个是南朝北来的亲王。

这次元祎修的登基,又与南朝脱不了关系——

“……听说护送陛下北归的安将军也被宋王请来做了傧相。”这对叔侄搞什么鬼?人们交头接耳,投往步障的目光越发灼热,恨不能往那锦绣丛中丢一点火星,烧开一片,揪了新妇出来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人相信华阳会心甘情愿接受元祎修指婚:人都说他杀了她的兄长;有趣的是,也没有人认为,华阳嫁给宋王是被迫。大概是因为,宋王这样一个人,无论谁嫁给他,都不算委屈吧。

嘉语在这些置疑的目光中,只管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往前走。这条路她走过。光照进她的眼睛,让她一阵一阵的晕眩。不、不是的。那时候步障上绣的是牡丹,大朵大朵的牡丹,开出盛世气象。

那时候宋王府也不是眼前这个样子。

不一样了。

那时候父亲在,昭熙也在。客人更多,也更热闹,却没有什么要她操心的,她只管欢欢喜喜,飞蛾扑火。

想到“火”字,嘉语心神一凛。

毡席在脚下一点一点变短。路到尽头,猛地一张脸撞进她的视野。刹那间火树银花。她从来都知道他长得好看,但是从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盛装——不她见过的,但是过去太久,久到她想不起来了。

又或者是,那次他站在这里,并没有这样光彩照人。嘉语几乎想要往后退——奈何一左一右两个宫人硬邦邦撑住了她。

“三娘不认得我了?”萧阮笑吟吟问。

嘉语:……

“请殿下进帐。”边上宫人也看不下去了,干咳一声,提醒道。

萧阮笑着退了半步:“王妃先请。”

嘉语:……

“这不合规矩!”那宫人又道。人还没过门呢,“王妃”就先叫上了!

萧阮眸光扫了她一眼。那宫人也不知怎地,只觉双膝发软,喉咙发紧,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嘉语“不合规矩”地先进了帐——嘉语根本不知道萧阮想做什么,既然他让她先进,她先进何妨。

青庐里遍地是果子,金银和花钿,寓意无非是吉祥。

嘉语记得她从前看到还大吃了一惊,无处落脚的张皇。如今倒是不张皇了。波澜不惊地走进去。

萧阮就在她左右,太近了,这让她有些紧张。

进帐之后站定,嘉语被宫人扶着,稍稍侧转身体。相对而拜,是女子先拜,男子再拜。嘉语双手合于胸前,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折腰下去。流畅如行云流水——就好像这具身体还记得从前做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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