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异忧心忡忡，“看这个样子，是已经惊到兔子了。”
蔡徐坤沉着脸不答，警戒线外晃过一个人影，蔡徐坤的眼前一亮，“丞丞！”
被叫住的人转身望见两人，紧锁的眉头全然不似往日那个皮得没边的孩子，匆匆奔过来吐出一句，“正廷在上面。”
蔡徐坤的脸色变了，和王子异对视一眼，也从王子异的眼底望见了深深的忧色。
范丞丞喘息着，抬头抹去额前细密的汗水。近距离之下，他眼中遍布的红血丝十分明显。他如一头落进斗兽场的小兽，有些许的紧张无措，但更多是上战场的决绝。他自己选择的工作到底意味着什么，这问题的残酷谜底终于向他展开。
“怎么回事？”王子异的声音里溢出难得的微颤。
范丞丞的声音因焦急而嘶哑，“我们几个一过来就被杜同发现了，冲进去的时候他正抱着个炸弹等着呢。墙角堆了一堆东西，我也不知道是啥，但是小鬼一看脸色就变了。正廷把我们三个赶出来，说他自己留下来谈判。我和Justin都不乐意走，但是小鬼跟我们说那玩意儿要是真炸了，整层楼的人都有危险，让我们偷偷疏散居民。”
每听一句，蔡徐坤的神色就沉重一分。待范丞丞喘着粗气说完，蔡徐坤低声问，“杜同要什么？”
“还能要什么？”范丞丞急得跺脚，“要车要枪，要放他跑路。”
王子异仰起头来环视幽蓝的夜空，“狙击手呢？”
范丞丞一指对面的楼顶，“那儿呢，但是找不到角度。”
蔡徐坤向范丞丞一挥手，“你去忙吧，我带人去帮你。”
范丞丞点点头跑回居民楼，蔡徐坤转身向刚刚从丰田车上钻出来的三个人走去，手臂却被旁边人拉住了。蔡徐坤抬眼，看到王子异的脸色苍白如纸。
“怎么了？”
“正廷有危险。”王子异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蔡徐坤伸手扶住王子异的手，“正廷搞得定的。Bomber一般都是懦夫。”
王子异摇摇头，“他的确是懦夫，但是他怕的到底是什么？他把孙成实当兄弟，兄弟却出卖了他。他把石晓雪当女儿，女儿却被人撞死。两个月前，孙成实出狱，闫人英被判决不用承担刑事责任，这两件事是他开始复仇的刺激源。你想想他在监狱里受过的折磨，相比于死，他更怕回去蹲大牢。”
有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浮起，蔡徐坤望着王子异，“所以你的意思是？”
“正廷想给他做心理活动，但一定不会答应他的要求。杜同不会束手就擒的，当他意识到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会鱼死网破的。”
“他准备了不止两个炸弹，是想活下来报复社会的吧？”蔡徐坤仍抱着希望。
“能好好活着自然好。如果不能，死和回到监狱，他会选前面那个。”王子异放开手，从腰后摘下自己的枪，递给蔡徐坤，一字一句道，“我去把正廷替下来。”
隔着一把左轮手枪，蔡徐坤握住了王子异的手。枪管冰凉坚硬，横亘在两人的掌心之间。
“那你怎么办？”
蔡徐坤并没有问出这句话，只是手上突然加重的力气替他说出了一切。
王子异抬眼，注视半空中那个灯火通明的窗口。窗帘后面似乎有晃动的身影，不知是敌是友，是困兽还是猎手。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布，他在生死场外，眼前浮现那张皓齿明眸的脸。
半晌，王子异抽出手，与蔡徐坤平静对视，“坤，相信我。”
（二）
“叮。”
显示屏上的红色跳到数字6，电梯门缓缓打开。王子异尚未踏出电梯，已听到朱正廷的声音。
“你很聪明，也一定了解规则，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打交道的。你唯一可以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的方式就是投降。”
没有人回答。意料之内。王子异叹口气，走向声音的来源——走廊尽头一扇半开的门。
抬手敲了敲门，王子异慢慢推开门，屋内僵持的两人映入眼帘。朱正廷举着枪，枪口指向的那人，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正侧过头来看他。那人的右眼一片浑浊，只有左眼瞳白分明，看人的时候头微微前伸，把左眼正对着注视的目标。
“我是来做人质的。我没有带枪来。” 王子异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不去理会朱正廷越瞪越大的眼睛。
朱正廷保持枪口的位置不变，身子向王子异的方向靠了一步，低声道，“他手里有筹码。他说今晚刚刚布置好一个炸弹。”
王子异的睫毛微颤，声音却仍然波澜不惊，“正廷，坤坤让你下去，我来替你。”他口中对朱正廷说话，目光却不离杜同和他胸前的盒子。
朱正廷垂下枪，不可置信地瞪着王子异，“我比你大，当人质也应该是我来。”
王子异暗暗摇头，自己这位副组长，年纪上占了几分年长，心性上却仍是纯真，紧要关头竟扯出这样的理由来抢着留下。
不得已，王子异只能从杜同身上移开眼睛，望向一脸认真的朱正廷，“相信坤坤，相信我。”
王子异虽然平日里被几个皮孩子传染，也偶尔有不着边际的时候，但他一旦认真起来，便自带一种说服人的气场，由不得人不信。此刻凝视着朱正廷的目光静若明渊，在这种危急时刻，朱正廷竟然隐隐从王子异的目光看出几分清澈纯净来。
“记得给老朋友问个好。”王子异补充了一句，眸子里泛起涟漪似的光芒。
良久，朱正廷轻轻点了下头，从王子异身边大步奔出。
王子异微微舒了一口气，祈祷朱正廷听懂了他的暗示。他转过头，把目光重新聚焦在杜同身上。抱着炸弹的人倚着墙站着，一直冷冷地注视着两人，看不出一点亡命之徒的样子，仿佛抱的只是个普通的快递盒子。
王子异看着那张过于平静的脸，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方太胜券在握了，王子异的心底掠过一丝的怀疑，如果自己分析错了呢？王子异不敢再想，用力把那丝浮起的怀疑压下去。从敲开这间房门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就只能走下去。
“聊聊天吧。”王子异故作轻松地说。
对面的人明显有一些意外，可能没有想到新来的这一位与上一位的谈判风格完全不同。短暂的沉默后，杜同慢慢开口，“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杜同的声音很刺耳，像锈铁摩擦，让王子异想起学校里老师写板书时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王子异略一惊讶，已经反应过来，杜同的嗓子在狱里一定受过伤。
王子异撑住嘴角微微一笑，“随便聊聊，我们时间很多。”
杜同用那只完好的眼睛瞥向墙上的挂钟，“真的很多吗？”
时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走着，发出嗒嗒的声音。王子异忽然讨厌起这种声音，它太像定时炸弹的倒计时，滴答如轰鸣。尽管他知道这间屋子里并没有定时炸弹，还是有微妙的悚惧感萦绕心头——像把命交出去，听到它一秒一秒流逝的声音。
王子异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缕硫磺的味道飘进他的鼻腔，他心中一沉，这不是矽藻土炸药该有的味道。究竟是杜同做实验的残留物，还是他准备了其他炸药，王子异不得而知。
被呛得咳了两下，王子异慢慢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子，把微凉的空气吸进肺中。
杜同并不出言阻止，只是冷笑道，“别白费心机了。我不可能让狙击手看到的。”
王子异倚着窗边移开了话题，“我们去了石晓雪长大的福利院和她读的大学。”
杜同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面上阴翳漫起。
“我在过来的路上看了你的档案。”王子异观察着对方脸色的变化，斟酌着词句，“你没有成家，也没有儿女。出狱之后你想放下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所以把父爱都寄托在那个女孩子身上了。晓雪意外去世，对你打击很大吧？”
杜同颊边的肌肉紧绷着，眼神阴鸷却一言不发。王子异略略安心，他感受到这场交锋的主动权正被自己一点一点收回来。
“她真的是个好女孩。虽然内向，但老师和同学对她印象都很好。”王子异温和地说。
杜同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色，但那点悲哀一瞬即逝，很快就恢复了阴沉的目光。王子异审视般的盯着他乌色的眸子，想起那段被炸得发黑的钢管。自己没有猜错，王子异终于放心。他已经走进了杜同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