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生死局,两人都是胸有成竹的那一方。而最终结果如何,王子异知道并不取决于自己,而是取决于楼下的八个人。也因为那另外的八个人,他才敢挺起胸膛走进这场局。
王子异在心底微笑,然后语声温柔地开口,讲石晓雪的一切。那些杜同不知道的事情,黏住了他的目光。
讲到古典音乐社团的演出时,门被轻轻扣了两下,王子异转过头,蔡徐坤正在门边含笑望着他。
王子异看见蔡徐坤的微笑,心里先定了几分,“搞定了?”
“正廷转述了你的话。”蔡徐坤似乎答非所问,但王子异闻言立刻长舒了一口气。
杜同注意到这两人的对话,面色立刻变得紧张,“你们在说什么?”
王子异没有理会杜同,只对着蔡徐坤淡淡微笑,“国庆假期你有安排吗?”
蔡徐坤走进屋内,“还没有,我本来以为放不了假的。你有想法了?”
“你们到底干什么了?”杜同紧紧靠着墙壁,脸色铁青。
王子异托着下巴沉吟,“自驾去周边看看怎么样?J市的红叶不错,也没有什么游客,不会很挤。”
蔡徐坤步履不停,走到王子异身边,“我觉得可以。我刚刚还担心景区有太多游客。”
“操!你们俩条子以为我真的不敢炸吗?”缩在墙边的杜同爆出一句怒吼。
王子异慢慢转过脸,与眼睛通红的杜同对视。
3。
“我们知道你那个炸弹放到哪里了。”
2。
“排爆组已经发现那位律师家门口的炸弹了。”
1。
“你没有筹码了。”
一只手递到王子异的掌心,他下意识地紧攥。两个人的力气汇聚在一起,他忽然拥有了不止两倍的勇气,从那扇被他打开的窗口,纵身一跃。
震耳的轰隆在背后响起,膨胀的空气在头顶炸裂。火焰追逐上他的后背,燎过他的脊梁。他在烟尘和沙土中快速地下坠,身畔风声如重拳击在耳膜。很奇怪,被这样的风声包裹着,他居然能清晰地听见心跳声,不知是来自自己还是身侧人,跳得迅疾又分明。
落入消防气垫的那一刻,先是五脏六腑几乎被震裂的冲击,意识里的一切都失了真,过去的记忆一幕幕重叠交错,模糊又清晰,像看到乱序的人生走马灯。有那么一瞬间,王子异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当背后一阵阵的烧灼从脊梁顺着神经漫上来,意识才渐渐清晰。王子异忽然明白,疼痛在某些时候其实是一件好事,可以提醒自己的生命依然蓬勃。
王子异艰难地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消防车顶的应急照明灯已经被打开,映得深夜亮如白昼。水龙喷出猛烈的水柱,弥漫的灰烬被水雾包裹,王子异的眼前很快一片模糊。
耳边有人声鼎沸,掌心有微微的酥痒。王子异侧过头,看见正揉着脖子吸冷气的蔡徐坤。
蔡徐坤皱着眉问他,“跳楼的滋味怎么样?”
王子异摇摇头,“我以为不疼的。”
蔡徐坤扁了扁嘴巴,“我还以为你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是知道的。”
“明天还去自驾吗?”
“自驾去医院怎么样?”
“那就不用自驾了,搭那辆救护车的便车就好。”王子异冲着喧闹的位置随手一指。
“这个新的度假计划也不错。”蔡徐坤按住气垫微微撑起身子,和王子异相视一笑,“Justin说不定会给我们做七天的饭,我还蛮想念他的可乐鸡翅的。”
沸沸扬扬的喧闹声中,有七个熟悉的人声围上来,王子异淡淡一笑,调整成舒服的躺姿,抬眼望向深邃夜空。火光和烟气之外,氤氲的水雾之后,终有月明星繁,静静地俯视这个人间。
【第五案】
第一章
本章出现人物:
韩沐伯:N市中区民警,与市局重案一组的成员熟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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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平安夜
(一)
或许多年之后,尤长靖回想起他和林彦俊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平安夜,仍然会认为那是个近乎完美的平安夜。完美的礼物,完美的晚餐,完美的零点电影。一切都是完美的,如果没有韩沐伯打来的那个电话的话。
看完零点场的尤长靖抱着剩下的半桶爆米花,一边站在影厅门口等洗手间里的林彦俊,一边趁林彦俊不在大把抓起爆米花往嘴巴里面扔。口袋里手机突然的震动让尤长靖吓了一跳,尤长靖掏出手机,韩沐伯的名字亮在屏幕上。
中区民警在平安夜的凌晨三点打电话,总不可能是打来拜早年的,除了报忧不报喜,尤长靖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
“长靖啊,这么晚打扰了真是不好意思。你看,你方便来一趟市中心医院吗?这边儿有个医闹,有时间过来看一眼吗?”背景音里有些嘈杂,似乎有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韩伯伯,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尤长靖听闻是医闹有些头大,用撒娇的语气打算萌混过关。
“凌晨三点十五啊,怎么了?”韩沐伯显然比尤长靖想象得更老奸巨猾一些。
“老韩,命案的话应该走正规程序啊,市局里面有值夜班的法医呀。”尤长靖卖萌无效又生一计,换了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派头。
韩沐伯长长叹出一口气,“你以为今天真是平安夜啊?一点儿都不平安!北区一个入室抢劫杀人,南区一个河漂儿,值夜班的法医都跑断腿了,谁还愿意管一个医闹啊?”
尤长靖无计可施,喃喃道,“那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啊?”
韩沐伯声音里漏出笑意,“你看啊,我寻思着这边儿要是来俩法医呢,就可以互相帮衬着。都这个点儿了,给哪个法医打电话能一次性叫来俩法医啊?只有给你了呗。”
尤长靖的脸倏地红了,他和林彦俊的八卦这么快就传遍了N市的公安系统吗?
“哇中区派出所这么闲的吗?你们平时不用办案子的吗?没有邻里纠纷要管的吗?没有夫妻吵架要劝的吗?还有什么酒鬼闹事,聚众斗殴,这些还不够你们忙的吗?”尤长靖连珠炮似的嗔怪了一通,却暴露了自己心软嘴硬的事实。
电话那头的韩沐伯嘿嘿一笑,“市中心医院住院部,你们俩快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下来接你们。”
(二)
市中心医院住院部的大门建得也算气势恢宏,只是到这里来的人并没有欣赏建筑的心情。出租车径直停在大门前,尤长靖隔着车窗便看到玻璃门前一个弓起身子避风的身影。凌晨的潮气蒸腾,隐蔽在卷起的寒风里,打着旋儿针砭人的骨髓。
到底是冬天了,阴冷的冬。
韩沐伯裹着一件羽绒服,在避风处也冻得直跺脚。尤长靖见了便心疼,“韩伯伯,你这个年纪了,还值夜班啊?”
韩沐伯咂咂嘴,“说谁岁数大呢?年底多值几个夜班,春节我调休。只要腊月里不出大案子,今年就能回家过年了。”
尤长靖浑身一激灵,“呃,这样的flag还是不要立了吧……”
韩沐伯毫不在意地一挥手,带尤长靖和林彦俊走上电梯。“死者叫叶灵,28岁,在咱们市的N大做数院的学生辅导员。”
“死因是什么?”尤长靖开口问。
“TB……TB啥来着?”
“TBI,创伤性脑损伤。”尤长靖会意,“颅脑损伤本来就是很严重的事情,能不能救下来是要看天意的,这有什么可闹的呢?”
韩沐伯的神情有些为难,“死者家属的意思是,医院延迟治疗了。”
林彦俊一直安静垂眸听着,此刻才抬起头,“有证据吗?”
“五天前的傍晚,叶灵头部受伤来了医院,急诊的大夫说没啥事儿,缝了两针就让她回家了。结果当天夜里,那姑娘就开始头痛、呕吐,送来医院治疗了五天,还是没救过来。”
林彦俊微微凝眉,“医院救治方式有不恰当的地方吗?”
韩沐伯摆摆手,“这个我就不懂了,你们自己问吧。”
“叮”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正对着电梯的长椅上蜷坐着一个男人,半张脸埋进一条黑色的毛线围巾里,露出的另外半张脸也是青灰色的,眼睛痴痴地盯进空气里一个无形的点。两个年轻民警站在一旁,看到韩沐伯三人从电梯走出,用口型打了个招呼。
韩沐伯冲着长椅上的男人扬了扬下巴,尤长靖和林彦俊对视一眼,凑近韩沐伯压低了声音,“让我们先去和医生谈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