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败露的朱司令苦逼兮兮地坐在床上喝药,他一只胳膊打上了绷带,是被邹副官给咬的,差点就掉了块肉。从二楼摔下来的伤倒还好,只是有点轻微的骨折,邹副官可就惨了,给他做了肉垫,胸腔出血,肋骨都折断了好几根,不过用白宇的话来说,这叫恶有恶报,天理昭彰。
林宛儿的事情总算是水落石出,邹副官被鬼胎吓了个半死,刚进巡捕房就全部交代了。原来五年前他就看上了人家姑娘的美貌,花言巧语骗取了芳心,却没打算给人一个正当的名分。邹副官的太太是租界富商的女儿,性格泼辣刁蛮,邹副官就算有心想娶林宛儿也开不了这个口,只能将她安置在偏僻的旧宅当中,岂料还是被太太给发现,闹了个天翻地覆。
林宛儿当时已快要临盆,在和邹太太的推搡中破了羊水,孩子刚落地却发现是个死胎。林宛儿发了疯,认定是两人害死了她的孩子,哭闹着要去报官。邹太太怕她坏了自家名誉,一不做二不休伙同丈夫掐死了林宛儿,将她和那婴儿一同埋在了自家后院。
然而旧宅开始闹鬼,邹副官请来道士做法,又将林宛儿的尸身重新启出,葬回了老家,这旧宅也从此荒废了下来。本来以为事情永远不会被人发现,岂料有人利用林宛儿的尸身设下五鬼抬尸阵法,为的就是要取他和邹太太的性命!
“那到底是谁设下的阵法呢?”朱一龙问道。
白宇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据邹副官所说,当年惠来闹麻匪,死了很多人,你们走了以后当地人曾请过一个黄袍道士超度亡魂,就正好借住在林宛儿家中。我想,可能就是那个黄袍道士为了替林宛儿复仇埋下的邪阵,但如今林宛儿已经消失了,从当地人口中也无法得知那道士的姓名。”
“那道士会不会是你们的师门兄弟呢?”
白宇冲他笑道,“你当我们是什么大门大派啊,这世上会茅山术的人虽然凤毛麟角,但算来也有好几十人,更别提那些藏在民间的高手……我师门上下统共就这四人,连我师父都想不出那高人会是谁,更别提我了……”
茅山一派源远流长,倒述回去可追至一千多年以前,彼时的祖师爷身怀绝技且天生自有一双神目,冤魂恶鬼无不闻风丧胆,那想必是茅山派最为鼎盛的时期。可惜时不我与,随着历史的浪潮推进,茅山一派逐渐分崩离析,传人散落各地,大多早忘了茅山祖训,要么成了招摇撞骗的江湖大师,要么成了只为一己私欲的邪门歪道。真要说起来,白宇和他师父这四人还算的上是玄门正宗,一心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白宇从怀里掏出了那本泛黄的《茅山图志》,对他说,“好比这本古籍,就是千年以前传下来的,实际上还有一本,叫做《茅山术志》,听师父说几十年前就不见了踪影。《茅山图志》讲的是易理八卦,而《茅山术志》讲得是奇门遁甲。能布下五鬼抬尸阵法的人一定熟知《茅山术志》中的内容,说不定这本书就在那位高人的手中!”
朱一龙被他灌输了一堆从未听闻的知识,不由得感叹果真是山外有山,这世上难以理解的东西还真是多了去了。
“而且此人应该是算到了我们师徒几人会路经此地,才设下了这一环扣一环的圈套,把我和师父分别引开,从而令鬼胎有了可趁之机……”白宇说得兴起,自个陷入了遐思,甫一抬头,朱一龙睁着双漂亮的大眼睛认认真真地盯着他,顿时觉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来。
“龙哥……”他将《图志》卷了起来,塞回包里,低着脑袋闷声说,“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这么个一天到晚跟鬼魂打交道的人……昨天那么危险,你要是继续跟我在一起,说不准以后会更倒霉的……”
“小白,你过来。”
朱一龙含着微笑同他招了招手,白宇思忖半晌,还是坐了过去。
没受伤的那只胳膊绕上了他的肩头,朱一龙将他揽得更近,贴着他的额头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也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但是我想告诉你,别说只是断了两根骨头,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舍得放开你。”
白宇闻言一震,望进他波澜不惊的眼睛,沉得像是一口古井,能容纳下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与丑陋。
他第一次在别人眼里这么清晰地看见自己,那是满心满意的依赖和眷念……他已然逃不掉了。
朱一龙温和地笑着,将他拥进了怀里,低声玩笑道,“再说了,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真要说起危险……说不定你一走,我就死在了战场上……”
“喂!”白宇听不得,使劲撺了他后背一巴掌,“闭上你的乌鸦嘴!”
“唔……痛死了……”
朱一龙翻了个身,将他压进了床单里,沉着嗓音故意凶道,“刚进门就学会打老公,反了你了!”
白宇脸上红彤彤的,勉强压抑着羞涩不甘示弱道,“你又打不过我,就要揍你,怎么了!”
朱一龙弯起眸子狡黠地笑,“打一下就亲一口,谁怕谁?”
说着便低头尝了口新鲜。
白宇哑了火,直愣愣盯着他,两只眼睛亮得跟浸了两汪水似的。
“还不服?”
“不、不服……”
“那再亲一下?”
“…………好。”
门口传来“哐哐”两声轻叩。
“小宇。”师父的声音。
白宇急急忙忙从床上翻下来,整理好被人揉得一团乱的衣襟。
朱一龙伤口还有些疼,躺在床上懒得动,冲他挑了挑眉毛说,“你还没跟你师父说?”
白宇嘟嘟囔囔道,“我会说的……”
手腕被人捏了过去,轻柔地在脉搏跳动处落下一吻。
“等你回来。”
热度从腕间一股脑窜至胸口,暖洋洋的,白宇冲他点了点头。
“对了,还不知道你师父叫什么?”朱一龙突然想起来问。
白宇没头没脑地笑开了说,“师父就是师父,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朱一龙微微蹙起了眉头,房门开了条缝,白宇甜甜地喊了声“师父”,很快便跟着那人离开了。
白宇没想到师父将他一路领回了道观。
师叔想必是出门招摇撞骗了,这空空如也的道观中就剩他们师徒二人。师父路上半句话也没有同他说,白宇心底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道观估摸着是找人清扫过了,就连正中间的太上老君像都亮得发光,截然不同于白宇上一回见到的破败景象——这用得是谁的钱自然也不言而喻了。
师父行步如飞,径直往内堂走去。白宇估不准前方到底是福是祸,边走边琢磨要不先来个坦白从宽,以免屁股遭殃。
内堂光线稍暗,案上两根蜡烛燃得正旺,祖师爷的牌位立在中央。
——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事情可办妥了?”
师父终于开口说话了,白宇缓了口气,如实回道:“邹副官已经被巡捕房关起来了,他承认当年掐死了林宛儿,不过关于鬼胎的事情巡捕房没人信他,说他是犯了失心疯,自个枪毙了太太,还想要畏罪自杀……听说要将他军法处置,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师父点了点头,“朱司令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他好着呢!”白宇摸了摸鼻子说,“只不过摔断了两根骨头,我看他生龙活虎的,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那好,既然事情都已经办妥了,我们明天就离开广州。”
“师父!”白宇慌了,手足无措地抬头问,“要这么急着走吗……”
两道鹰隼般凌厉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师父问,“怎么了?”
白宇绞尽脑汁地想借口,“您和师叔这么多年没见了,不妨留下来叙叙旧?”
“该叙的早就叙完了,你叫上道生,我已订好了明晚的火车。”
“师父!我不想走!”
他急上心头,一口气喊了出来。
师父步步向他逼近,行至他面前,陡然一声厉喝!
“跪下!”
白宇惶然不安地跪了下去。
祖师爷的牌位高高在上,师父的声音似一道雷电罩头劈下。
“你和朱司令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违背祖训,不思进取,还想要留下来?”
白宇咬紧了牙关,痛下决心,猛地抬起头来,生平第一回 驳斥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