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柒再也下不了手，扔了带血的鞭子，哭着跪倒在地上，任凭何遇如何威胁，也不肯动手了。
逼到极致，苏柒搂着苏陆颤抖的身子，哭着冲何遇喊道，“您真的要逼死六哥吗？”
5、小九
何遇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着浑身是血，气息混乱的苏陆，平日孤傲自信的人，现在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从小护着宠着的人，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主子，腥风血雨里练出来的手段比谁都阴狠，主子摆明了要收权，他们一个掌管刑司，一个掌管银司，都是璇玑部的要职，此刻任何小动作，都足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疲惫的叹口气，问道，“知错了吗？”
苏陆没有开口。
何遇颓然的蹲xia身子，接过苏柒怀里的苏陆，精纯的内力缓缓输入他的体内，梳理他混乱的真气。
“你可还记得小的时候，我们三个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影司内，相依为命。”何遇的声音悠远而绵长，将苏陆的思绪带回了当初那段时光，黑暗，痛苦，破碎而绝望。
“是主子将我们带出了那个地方，”何遇脑海里想起了年少的主子糯糯的声音。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的！”
他微微扬起了嘴角，摸着苏陆的头，“他拯救了我们，为你赐姓，一步一步护着我们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苏陆低着头，声音也很低，“阁主的大恩，我没齿难忘。”
何遇却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这不是恩！”
苏陆的眼神有些躲闪，他不敢看三哥的眼睛。
这的确不是恩，他也没有没齿难忘的资格，他是影卫，他们三个都是影卫，所有的一切都是主子的，为主子而生，为主子而死，这是他们的使命，又何谈什么恩情呢。
可他不甘心啊，主子明明说过他们不再是隐卫了，他们可以有自己的私心，自己的抱负，他明明说过三哥是他的爱人，平等的爱人。
平等啊，多么美好的字眼，可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变了。
既然主子不可信，那他为自己，为三哥争取又有什么错？
他抬起头，有些悲哀的看着何遇，“你不难过吗？”
“他明明说过，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可如今，逼你至此的，也是他。”
何遇忽然不敢低头，他怕让苏陆看见他眼中的无措。
“璇玑铁律，早已根深蒂固这么多年，利益牵扯众多，岂是说改就能改的，可他一句话，就把你推出去了，他是在逼你去……”
“够了，”何遇近乎失控地打断了苏陆的话，他不想去细究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君恩？”苏陆嘲讽一笑，残忍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是想除了你！”
何遇的手开始发抖，艰难道，“他是主子。”
“所以你就任由他予取予夺？三哥，你真傻！”苏陆大笑，笑声里透着十足的嘲讽。
何遇再也听不见去了，他将苏陆推到苏柒的身上，落荒而逃。
“何遇！”苏陆忽然大声止住了他的脚步，近乎诅咒道，“你一定会后悔的。”
何遇踉跄一步，几近晕厥，他握紧了拳头，疲惫的闭上眼。
良久，终于涩声道，“我不会。”
修改璇玑律就这么被提上了日程，整个璇玑部出动，举阁哗然，何遇一时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每日都有人来璇玑部闹事，全被他用雷霆手段压下，众人敢怒不敢言，纷纷在暗地里给他下绊子，原本得用的苏陆被他一顿鞭子抽的下不来床，苏柒明里暗里给他甩脸色，何遇这些天脚不沾地，有时连饭都吃不上，常常一宿不睡，忙的焦头烂额，而碧海潮生那位主子至今未曾出面说过一句话，一时间，变法举步维艰。
何遇重重按了按太阳穴，看着桌上的卷宗，头疼不已，变法一事，主子早有此意，却一直因为利益牵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没想到，最后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拉开了序幕。
何遇被这些事烦的不行，索性回了碧海潮生，打算去见见主子新认下的影子。
小九伤的甚重，行止特意吩咐将他的屋子安排在止遇轩附近，并没有让他住进别云间。
何遇进屋的时候，小九正艰难的够着桌上的水壶，见他进来，猛然被吓了一跳。
“彭”的一声，茶壶落地，水花四溅。
“前……前辈……”后背的伤还隐隐作痛，小九顿时下的浑身颤抖，挣扎着就要下地叩拜。
何遇三两步上前，轻柔的制止了他的动作，面带微笑，语透关切，“想喝水，怎么不叫人帮你？”
小九吓得连连摇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何遇叫了人收拾了屋里的狼藉，又命人重新拿了水来，亲手倒了杯水，递给小九，“喝吧。”
“谢……谢谢，前辈”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也只敢轻轻抿一口。
何遇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你不用怕我，说到底，也是我手下出了纰漏，才会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是我对不起你。”
小九连道不敢。
何遇也不勉强，换了个话题，“阁主能选中你，是你的福气。”
何遇性子随和，容易亲近，小九也慢慢放松下来，不再那么紧张。听何遇谈及此处，忙道，“我……我一定会好好伺候阁主的，前辈……前辈放心吧。”
何遇欣慰的笑笑，忽又道，“我听说你为了救你师父阻断了行刑？”
小九身子一僵，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无任何怒意，才轻dian了点头。
何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是个好孩子，想来，阁主是感念于你的孝心才会选中你的。”
被自己的前辈这般夸赞，小九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
“可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何遇看着眼前不过十九岁的孩子，“你就不怕阁主袖手旁观，刑杖当场将你活活打死吗？”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却骤然冻住了小九脸上的笑意，他握杯的手一颤，空气中弥漫着一份诡异的安静。
良久，他终于又扬起了笑脸，却不再是怯懦害羞，而是危险深邃，与刚才的那个少年判若两人。
何遇眼里没有丝毫惊讶，连笑容都没有浅上半分。
“人生在世，还是要赌一把的，不是吗？”小九微笑着开口，“前辈。”
何遇叹口气，“你确实赌赢了。”
“我这也是和前辈学的，想当初，您为了救姓苏的那两个小子，”
“他们也是你的前辈。”何遇打断了他，“你应当恭敬些的。”
“随便了，”小九无所谓的笑笑，“他们可比不上前辈，不值得我尊敬，您当初为了他们两，可是生生脱了层皮，被阁主一眼看中，自此，万般恩宠加身，试问影司众人，谁不艳羡，大家都是影卫，你能得到的，我为什么不能？我又差在了哪儿？”
“你哪儿也不差，还很聪明？”何遇由衷的赞叹。
“是啊，哪儿也不差，为什么不赌一赌呢！”
“只可惜，”小九忽然顿了顿，有些怨毒的看着何遇，“我精心设计，却还是比不过前辈您啊，借着免刑一并夺了阁主为我赐印的机会，我吃了这么多苦头，结果棋差一招，还是没能让阁主为我赐印，到现在也不过是个散影。”
他狰狞的微笑：“前辈的这份大礼，我收下了，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的。”
何遇看着他，似乎是有些不明白，“我现在还是璇玑部的首座，你就这么和盘托出，不怕我暗中对付你吗？”
小九有些可怜的看着他，嘲讽道:“主子现在需要的，正是我这样一个可以压制住你的人，便是我做错了什么，他也一样会保我的。”
何遇颓然的叹了口气，是啊，小九唯一的筹码就是主子的回护，可仅仅只是这一样，也足以让他万劫不复了。
何苦的呢？
主子，你要什么，只管对我说就好，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自嘲一笑，他望向对面这个少年，缓缓道，“我和你做个交易吧。”
小九的住所离止遇轩并不远，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一般，何遇与行止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