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理的脸色于那刻变得惨白,身体止不住颤抖,想他当年无知时做的那些错事,如今依然如影随形的跟着他,成了他身上去不掉的烙印,一见阳光便会辱及尊严。
嘭!本来已经喝得歪歪斜斜的叶和猛地将手中牛角杯扔出,正巧是落在了那老将的脚边,那老将喝得醉醺醺的,登时被吓了一跳,一个战力不稳,便摔倒在地,引来满室哄堂大笑。
“叶和!”艾希理立马站起,不安地上前抓住了叶和的手。
那老将登时怒极,就要站起身来给叶和好看。
叶和紧紧回握住艾希理的手,安定有力,他没有看艾希理,只是看着那老将,笑嘻嘻地说:“抱歉抱歉,手滑了。”
那老将见状,一时又急又怒,就要冲两人发难。
“好了好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跟几个小辈争什么?”国王适时的出来打圆场,又对叶和说,“你说你,怎么没大没小的?”
“是小臣的错。”叶和率先跪下,朝王认错,艾希理见状也连忙随叶和一道跪下。
国王见他们态度尚好,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责难的话,便将这事揭过去了。
这期间,艾希理忍不住侧过头去看叶和。
直到此时,叶和站在他的前方,为他挡住来自王的责难与那老将的刁难后,艾希理才突然意识到,从前那个骨瘦如柴,要倚仗着自己才能活的叶和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在自己跟前的,是雾岛的将军,他那般坚定有力,已经成为了一座山,可以成为许多人的依靠了。
酒席散了,艾希理末了又被逼着敬了几杯酒,出来的时候脚都在打飘。
但是叶和比他情况更糟,艾希理算是天生酒量还行的,只是这回灌得猛了所以才有些醉意,而叶和下席的时候吐了一遭,回家路上又吐了好几遭,嘴里不住的说着胡话,好几回艾希理不得不忍着脏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出来被别人听了去。
艾希理将叶和送至家门口,又将他招呼到了床上,就在艾希理为叶和盖好被子,即将离开的时候,叶和却突然抓住了艾希理的手。
那一刻,艾希理看到叶和的眼睛那般清明,丝毫不像一个醉酒之人。
“怎么了?”艾希理抽出自己的手,又将叶和的手放到被子里。
可叶和却再度从被子里抽出手,捧住了艾希理的脸,紧接着,是一个令艾希理措手不及的亲吻。
艾希理立马将叶和推开,按倒在了床上,并用被子将他的脸都给整个蒙上了,接着便要起身离开。
叶和十分艰难地掀开被子,在背后叫他:“主人,那老东西刚刚说的那些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那一刻,艾希理心里隐秘的自尊再度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似的,那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脸上竭力扯出一个笑容,道:“我知道,那老东西就是眼红你我了,才在那里胡言乱语,我才不会往心里去,你快睡吧。”
叶和这才安心闭上了眼睛。
离了叶和的家,在回雾岛王赏赐给他的新宅子的路上,沿路的灯火都熄灭了,只有一丝残月洒在地上一点银辉,照得整座城都那般寂寥。
纵使已经有了一些醉意,倒在床上,艾希理却还是翻来覆去的半晌睡不着。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一遍遍回想起酒席上那老将说的那些话。每一遍想起,便会再度回忆前当时那阴暗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那腥膻的气味,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无力挣扎的绝望,在他本决意绝不后悔后的第四年,忽然便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悔恨与屈辱于那刻如锋利的刀将他的灵魂都千刀万剐。
艾希理将自己整个人都用被子紧紧裹住,坐在床上,眼睛出神的盯着面前的某一点,眼睛里散发着慑人的光。
啪!
艾希理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云忆!云忆!”每每念及这个名字,都是牙根都要咬碎的满含恨意。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的遗忘另外的痛苦似的。
43、我想拥有你所有一切(一)
◎我派人给你送了很多信,可你都没有回我。◎
天亮,艾希理被太阳照得难受,想要睁开眼,却怎样都睁不开。
他再度认命地躺回床上,知道自个儿这是病了。
跟从前不一样,他现在已经很能明白自己身体的状态,并且已经能够处理这些小事了。
他病中在屋子里躺了四天,这四天里,叶和每天都会来看他,不住地给他端茶倒水,一会儿问他要不要换毛巾,一会儿又问他要不要吃东西,艾希理一场小病在他看来简直如临大敌一样,各种无所适从。
一开始,艾希理还觉得挺感动的,到后来,就有些烦了:“你别来吵我了,让我睡会吧,招呼你的时候我更难受。”
叶和脸上露出歉意:“对不起,我以为我陪着你会舒服点。”
艾希理勉力笑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生病还要人陪?”
叶和抿了抿唇,似乎有话想说,但终于只是说:“那你好好歇着,有什么需要一定谴人叫我。”
艾希理闭上眼,疲惫的点了点头,叶和便离开了。
叶和走后,艾希理又踏踏实实的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身上好多了。
他坐起身,突然意识到,昨天他那样对叶和说话,是不是有些伤人?
但,话也不能这么说,叶和没点照顾人的本事,只晓得笨拙的陪着人,真要说照顾人,那就只有——
“阿遥……阿遥……”艾希理颓然的抱住膝盖,忽然回忆起了这个女孩。
她跟云忆是兄妹,可是性格却是截然不同。云忆外放,张扬,阿遥则是内敛,坚韧。
每当回忆起阿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副安静,温柔的形象,她永远都不吵不闹地站在艾希理和云忆的身后,润物细无声地为两人做过很多事。
但除此之外,艾希理就无法忆及有关阿遥的更多模样了。
他同阿遥之间并没有发生多少故事,产生多么深厚的情感,却阴差阳错地建立起了最为亲密的关系。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
艾希理叹了口气,只希望在他走后那孩子没能出生,再怎么说,那也是个祸害,他当初为了自由跟云忆妹妹产生的孩子能有怎样的未来呢?单单只是看着,便会觉得心里堵得慌。
当某一天开始,云忆不再递信起,艾希理便隐隐意识到:又要打仗了。
艾希理再度见到了云忆。
他穿着一身银色铠甲,光是远远看着便飒爽至极。
若艾希理还是四年前的他,也许还未等云忆朝他招招手,便会冲进云忆的怀里紧紧抱住他,体会这样的美人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独占的快感。
但现在,越是看到云忆过得好,艾希理便越是会想到自身的痛苦,只恨不得在所有人面前拔下云忆身上那层虚伪的皮。
“我派人给你送了很多信,可你都没有回我。”战斗还未开始,云忆竟然就跟个友人一样同艾希理寒暄起来了。或许是想以此来补回艾希理不理他时那些压抑的话。
艾希理只觉得好笑:“私通敌军主将可是死罪,你要真想害我完全可以想其他高超点的法子。”
“……”云忆面色微变,竟然没有生气,他说,“我没有那样的意思。”
很奇怪,现在的云忆比起从前温和了许多,再没有从前见面的时候那种吃不得一点亏的咄咄逼人的样子。
“够了,不必同他废话了!开战吧!”叶和以大将之姿走到艾希理跟前,代替了艾希理同云忆对话。
启战,无数流箭与魔力冲击自艾希理耳边擦过,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喧嚣声。
他以前是连动手杀一个村庄的人都不愿意的人,如今却能动手杀人时有如砍瓜切菜一般,任由尸体在自己脚边倒下也无动于衷,他知道,这是为了自由与和平必要的牺牲。
双方战士之间的实力相差不大,战局一时胶着。
战至中途,艾希理累得气喘吁吁,忽而一道黑色人影陷入他的视野——是叶和正被云忆一击击倒。
艾希理连忙冲上前去帮助叶和。
大将之战时,一般小战士都不愿意上前,因为只有炮灰的下场,但是眼下情况特殊,云忆是百年一遇的二阶魔种,叶和只是一个普通人,实力相差悬殊,艾希理无法坐视叶和再被云忆打倒,纵使恐惧,却也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