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艾希理心想,他哪还有什么朋友?难道是云忆那个孽障?
刚要说不看,你还不如现在就除掉这个祸患,但随即,老鼠就道:“那人似乎不会说话,我给他锯掉了腿才让他勉强活过来。”
艾希理嚯然自床上弹起。
老鼠道:“我这儿只有一张床,他将床让出来给你了,怕伤口太痛叫声吵到你休息就一直在屋外窝着。”
推开房门,一个拐角,就将见到席福。他甚至都能听到席福过重的喘息声,以及声音里传来的微弱的痛吟。
却在拐角前,艾希理停下了脚步。
他突然就没有了去见席福的勇气。
他实在害得席福太苦了。
若不是当初他愚蠢的做出烧粮仓的事,也不至于让席福经历“人菜”之难,要不是他事事非要拉着席福,也不至于让云忆嫉妒,差点要了席福的命,不久前的陷阱也是,如果他不带着席福,也许阿遥反而能够将席福照顾得很好,也不至于让席福受现在的这苦。
从出生到现在,他似乎从来就不够独立,出生时是母后,再然后又有哥哥,后来是父亲,他这一生,从来就不缺保护者,就连逃离云忆都是靠的阿遥。
他一直都想要拯救所有人,事实却是连一个席福都救不了。
甚至,他好像一直都在害人。
艾希理就站在墙角,与席福只隔着一个拐角的距离,垂首,默然落泪。
转角处,艾希理猛然转身,他操起了老鼠放在柴房的战斧,气势汹汹的朝着西方走去,那战斧上已有许多缺口,想来老鼠竟只用这斧头砍柴。
他记得的,这森林是在金狮的东方,只要他朝着西方走,就一定能走出这森林。
而在森林的尽头,云忆一定还盘伺在那里。
密林里的风一吹动便会刮动得树木枝丫之间相互碰撞,发出沙沙声响,那风挂在艾希理身上,他竟已不觉得寒冷,满腔怒火已让他浑身灼热不已,血脉贲张。
行至某处,艾希理瞧见了一个深深的峡谷。
峡谷很深,且上头有雾笼罩,无法徒步过去。
艾希理张开翅膀,一只早年留下旧疾的翅膀现在依然不甚灵活,他歪歪斜斜的飞到空中,作势就要飞过那峡谷。
一枚石子无比准确的砸中了艾希理翅膀曾经受创的部分。
艾希理一声惨叫,落回了地面,索性他最后关头没忘了求生,拼命使力挥动另一只翅膀这才没落下悬崖。
“谁?!”艾希理愤怒转身,查看偷袭者。
一个黑黢黢的人影于浓雾中现至艾希理眼前。
“……你?”艾希理不敢相信,“老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鼠皱眉:“我反倒该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去送死?就这么拿我救回来的命不当数的吗?”
艾希理被戳中痛处:“我是一定要杀了云忆的!”
“哈!那放下我的斧子,他跟现在握着他的主人一样,只有本事砍柴,没本事杀人。”
“你!”艾希理被激怒,但转念一想,又是长长久久无能为力的悲恸,终于,他捂住脸,跪下身,手中斧头落地,“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是一定要杀了他的,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就凭现在的你?还是别浪费了我的斧头吧,这森林里铁矿稀少,少一柄就真的少了一柄,对我来说可是很困扰的。”
“不!”就在老鼠要上前拿走他的斧头的时候,艾希理又抱住了那柄破旧的斧头,像是一只困境中走投无路的兽,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他抱着斧头摇头道,“不会给你的!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能杀了他……对,对,谁说我没本事了,他还深爱我,我还有机会,他舍不得杀我,我却能轻易对他下手,谁说我是去送死的了?我一定能杀他!”
老鼠摇头:“你觉得爱是万能的?”
艾希理被问住了。他想到了云忆对他的那些伤害,若真万能,他又如何会沦落至此?
老鼠:“虽说我觉得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方法永远是爱,但我更知道爱的力量实为有限,当人们被仇恨,愤怒,偏激占据双眼的时候,爱的力量微乎其微,你觉得他的爱就不会被磨尽吗?”
艾希理不说话了。半晌:“难道我就该放弃仇恨,放过那个人渣吗?”
老鼠:“我从没说过这些,放过不放过的,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旁人无法为你做决定,尽管我已经见够了人世间的仇恨,并不想再见这些,但我只是想说,你这样一味莽撞是不可能复仇的。”
“那我还能怎么做?他是二阶魔种,又是金狮的国王,而我已经一无所有,我这辈子不可能赢得了了。”艾希理的眼球开始不安的转动,像是在绞尽脑汁的思考着什么,忽然,他猛地抬头,“不,我不会退缩的,趁着现在他还对我有感情,我还有机会,要是等到将来他对我的感情被时间冲淡了,我就更加没有机会对付他了!”
说着,艾希理就要起身,再度张开翅膀,朝着峡谷飞去,他朝老鼠挥舞着战斧,嚷道:“让开!不准拦我!”
却见老鼠只是施施然侧开身让出一条道,他说:“我一贯不会阻止人去送死,我相信人各有命,你要真想去死,我也无所谓。”
艾希理原本做好了要冲开老鼠控制的打算,所以一起步便用了十成十的劲,可老鼠这么一退,他的力量却显得十分多余了,力度太大,急刹不住。他毫无障碍的越过峡谷,于半空中,望着脚下的深渊,因为冲劲过大,忽而生出一股恐惧。
他在半空中挥舞着翅膀,在急刹过后,却再没有向前一步的勇气。
他其实比谁都清楚,老鼠说得是真,他根本没办法战胜云忆。
真要出去,也不过是辜负了阿遥的付出而已。
身后的老鼠已经远去,艾希理却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黄昏降临,太阳隐于树木之后。艾希理终于落到地面上。
他抱着他的斧头,急吼吼地冲向老鼠的小屋。
入夜时分,整个森林便会相当静谧,忽然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脚步声,再是一声毫不客气的推门声。
艾希理满头是汗,背后是西沉的太阳,他突然跪下,对老鼠咚咚叩首:“求你,帮帮我吧!”
老鼠正在用餐,他并没有理会艾希理。
艾希理却不灰心,他依然朝老鼠咚咚叩首:“您一定是什么大人物对不对?我很少见到云忆吃败仗,这世上现在可能只剩您可能赢得过云忆了,您说您不想看我白白送死,那就帮帮我吧!求求您了!”
“这就是你的回答?”老鼠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拒绝。”
“我知道,我知道像您这样的世外高人一定不会轻易出手,您听我说,我们金狮在哥哥还在的时候敛了许多财物,金银也好,宝物也好,奴隶也好,只要您想要,什么都可以给您!”艾希理的眼神里有一种穷途末路之人的疯狂。
老鼠却仍是皱眉,不说话。
见老鼠无动于衷,艾希理又补充道:“——不,这还不止,您要是连这些都看不上,我向您承诺,只要能杀了云忆,整个金狮王国我都可以献给您!”
老鼠皱眉:“你觉得我想要那些?”
“那……”艾希理感觉到一种无力,确实,像老鼠这样一个力量超凡之人,却安于在这森林中隐居,又有什么是能够打动得了他的呢?
一道灵光闪过艾希理的脑海,那是他先前从未想过,可现在却似乎已经习惯了的某样方法,他的神色从焦急慢慢变至平和,甚至还多出了一丝游刃有余的自负,实则那时他的内心并非真的自负,只是他隐约知道,这样的神态应是十分具有吸引力。
他站起身,缓缓褪去上衣,拉长嗓音,对老鼠道:“还是说你想要别的什么,我也——”说着,艾希理咬住下唇一笑,“都是可以的——”
咚!
一柄木勺自老鼠手里脱手而出,直直的砸中了艾希理的眉心,那一下力度不强,可见老鼠知道脑袋不比其他地方,不可重击,但因为老鼠的表现着实超出了艾希理的预料,目前为止,他从未在别人身上遇到这种情况,这几乎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艾希理又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艾希理还未跪稳,就见老鼠腾的自椅上站起,一道疾风扫过,老鼠又一脚揣在了艾希理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