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今晚准备站着睡吗？”我看他一动不动。
“臣睡不着，皇上先睡吧。”
我想他的确难受，就道：“你今晚先睡觉，明天朕陪你一起回颜府，好吗？”
“皇上愿意……爹他可是……”
他说了两句，都没说完，可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如果我去颜府祭拜颜将军，这会引起轩然大波。指控颜将军的证据还没证明是假的，在多数人眼中，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个皇帝去祭拜一个卖国将军，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我怎么能忍心让颜瑛辰一个人面对这些呢？
唉，还是我陪他吧。哪怕被千夫所指，被万世唾骂。谁让这是我欠他的呢。
第 21 章
◎二十三天，朕要颠了你的黑白，逆了你的阴阳！◎
【21】
那夜我没碰颜瑛辰，虽然我的确有想做些什么的冲动。但一想到他得知双亲去世时的悲痛表情，就下不去手了。我们最终静默着睡了一夜。
颜将军的葬礼只持续了三天。当然，自我去拜祭后，文武百官也大都去上炷香，拜上一拜。我对着满堂宾客说：“今天不是一个皇帝来拜祭臣子，而是一个女婿来拜祭自己的老泰山。不管颜将军生前怎样，死者为大，希望各位适当地闭嘴，就让他好好地走。”
颜瑛辰一直听着，我用余光感到他脸上的悲伤渐渐蔓延成了荒唐的冷笑。原来，他更在乎的，竟不是我对这“老泰山”身份的肯定，而是他父亲的生前身后名。
是啊，我亲口对他说，相信颜将军的。
我亲口对他说，会查明真相的。
可现在我能说什么呢，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颜家二老已去世的事实。我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个错误。一个皇帝怎么能去拜祭背叛国家的罪臣呢。与之相得益彰又颇为可笑的是，京城盛传颜家今日之祸——是他们作恶多端的报应。
这件事过后，颜瑛辰毫无悬念地病倒了。太医说心思郁结，常年在担忧惊扰中，又气血失调，怕是就算强行保住孩子，人也会没命。
距离书中他的死还有二十六天，我陷入深深的矛盾中。
一方面，我深度自责，觉得自己不适合当皇帝，即使知道故事发展方向，还是让悲剧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都是我的大意害了颜将军，害了颜夫人，也让颜瑛辰如此受伤。
另一方面，我又相信这是宿命。不管我怎样努力，最终都没救得了颜家，那必定也救不了颜瑛辰了。他的死不可逆转。
被矛盾的想法来回撕扯，我生平第一次感到绝望。
中间有一天韩文菱去如晖宫看了颜瑛辰，说了很多宽慰的话，这还是从后来的小宫女嘴里听到的。
可我这人就是不服输的性格。
郁闷了三天后，我对着昭和殿外的天说：“二十三天，朕要颠了你的黑白，逆了你的阴阳！你想从朕身边带走的，朕偏要留住，你想给朕毁灭的，朕偏要守住！二十三天，咱们比比看。”
第 22 章
◎咱们皇上心机深沉，有勇有谋，既杀人，又诛心，仁慈狠辣都占全了。◎
【22】
可惜豪言壮语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从昭和殿出来的那个清晨，我就听到了宫女们的窃窃私语。
“哎，咱们的皇上，可真是有仁德之心呢。颜将军都已经通敌叛国了，他还去灵堂祭拜他。”
“谁让人家有个好儿子呢。你们不知道吗，颜将军的尸体被拉回来的那个晚上，皇上在如晖宫留宿了。你看他什么时候在皇后宫里留下过？我看以后朝中大臣啊，啥也不用管了，全天下搜罗好儿子就行了。”
“啧啧啧……云君山的后裔，就是不一般呐……也难为咱们皇后，不仅不吃醋，还屡次去如晖宫看他。”
“几位。”一个穿着更繁复的宫女，一看就知道是掌事的，道：“你们才活了几年，就能看清皇帝？要我说，咱们皇上心机深沉，有勇有谋，既杀人，又诛心，仁慈狠辣都占全了。”
“姐姐，作何解？”
其中一位宫女问。又有几个宫女附和说听不懂。
“颜将军这事，就是个死结。他通敌叛国了，皇帝岂能容他？他没有通敌叛国，为什么众臣都说他通敌叛国？不管他事实上有没有罪，所有人都说他有罪，他就是有罪。功高盖主，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拥兵自重……哪一样都够他死的。所以，皇上可能冒着他通敌卖国的风险留他一命吗？”
“那姐姐的意思……”所有人都来了兴趣。
“颜将军死于皇上之手。”那宫女笃定道，“与其说皇上派人把他秘密接回来，不如说秘密杀掉把他尸体送回来，做做样子给别人看。这就是手腕，一是显得他仁慈宽容，二是顺带安抚如晖宫那位的心，毕竟他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呐。”
我震惊到战栗。
只听旁边宫女问道：“可去接颜将军的李公公不也……”
她说的是小凤梨，那位大内第一高手。
“李公公？你看过李公公的伤吗？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这个人知道皇上的秘密，他还活得了吗？我看过李公公的伤口，虽然和颜将军的落刀方向不同，但伤口毫无二致，那是大内高手的手笔。”
什么？！在灌木后面的我两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大内高手，会是谁？不会是韩文菱派去的吧？看来，这事还得从验尸查起。
“我的老天爷！”宫女们也都感叹起来。
“你们没看懂，但如晖宫那位看懂了。不过咱们皇上，可能只想保孩子吧，所以也不甚在意。”掌事宫女无奈地笑了。[注：云君山后裔怀孩子和寻常人不同，只要母体在孕期活着（哪怕只是吊着一口气），孩子也能存活。]
“宸君，他知道这事是皇上做的？”几乎是异口同声。
“要不然，你们以为他为什么坚持去奔丧？回来又是怎么病的？那刀口我都能看出来是谁做的，在将军府长大的颜公子会看不出来吗？”
……
“轰——”地一声，我的脑袋被炸了一般，头晕目眩，耳鸣阵阵。——所以……他以为是我做的？
那天晚上，我叫来陈林，问他道：“这些日子朕一直过得昏昏沉沉，连小凤梨的尸身都没过问。他下葬了吗？”
“回皇上话，还没有，还在停尸房。他死的蹊跷，尸身一直也没人来认领，他的弟兄们也都不敢贸然葬了他。”
没有？我皱起眉头。
如果这件事是韩文菱背后使坏，那应该即刻毁尸灭迹才是。可现在小凤梨的尸体还在，这就说明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他的伤口，你看过吗？”
“皇上，臣正要向你汇报此事。要说这事奇怪的很，李公公所受的致命伤在胸口，一看就是被大内专用洌把刀所伤。可李公公是大内第一高手，谁又能正面伤了他？而且还是一刀毙命。”
“会不会是熟人作案？你先去查查这些天有没有和小凤梨相熟，但又出去过的公公。再者，有没有从宫中放出去的老人呢？”
太监们一般到五十岁，就可以申请告老还乡。可如果一个人在宫里深居简出几十年，有一身好本领，离开皇宫又失去了经济来源，完全可被买通为杀手。
“皇上，这件事臣早就查过了，并没有。”陈林摇头。
“会不会是江湖杀手做的？”我问。毕竟看过无数小说，这种狗血情节见怪不怪了。
陈林还是摇头。“皇上，刀口长约五寸，深入心脏三寸，刀型正是洌把刀。一者，大内洌把刀历来都有登记造册，江湖杀手不可能有大内的刀；二者，李公公为人谨慎机敏，面对江湖杀手，他绝不可能不反抗；三者，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怎么能是寻常杀手做的出来的呢？”
我点点头。
他说的有道理。如果排除了熟人作案，排除了江湖杀手，那真相又会是什么呢？
在原著中，小凤梨是赫连枫的心腹，帮他办了很多事，忠心又称心。昱城城破的那一天，他替赫连枫挡箭，最终身死。可现在他死的突然，又死的蹊跷。
……真相究竟是什么？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容朕好好想想。”我暂时想不到答案，最后疲倦地朝陈林摆摆手。
在昭和殿，我尽力摆脱所有的干扰。回归事情的本身。仔细回想我对小凤梨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反应，他的死，原著及现在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