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荀刚一抬笔,苏韵熙就研得了墨,时机刚刚好,公荀未曾抬眼,一边做着朱批一边随口问她:“你家是哪里的?”
“回王上,奴婢家住沽州。”
“哦,听说沽州盛产松烟墨?”
“王上记错了,沽州温和松木较少,多产油烟墨,质量虽优但算不得上乘论不上盛产。”
“哦,兴许是我记差了。不过沽州速来小吃繁多,今日你做上两道可好?”
“王上有伤在身,沽州素爱辛辣,不适合王上。”
“这样。”公荀轻笑,心道之前周体健康也不见你做过一道辣菜,却多是苏昭清淡醇香的口味,“无妨,也不只有辛辣的小吃,总有些当地的特色,你弄两个。”
“是。”
从混混顿顿到清明,苏韵熙也只是恢复了一年,简单说她和这名为家乡的沽州只有一年的记忆,别说她多数时间泡在林家所住的庄子上少有与外界接触,就是偶尔去镇上送药,因不喜当地餐食也多是回家才吃,更何况她义母一家也非当地人士,口味上和她相近,基本没做过当地的东西。
晚膳她便犯了难,可是王上吩咐她又不得不弄,只能硬着头皮把记忆里的几道辣菜做成不辣的样子。公荀看了一眼,也未多说,尝了一下便道:“哪个是你最拿手的?”
“回王上,因奴婢母亲肠胃不佳,所以家中少有辛辣,实话说都不是奴婢拿手的。”
“这样……,之前吃你做得东西多是甜鲜之味,你若不说,我还以为你家是苏昭边城呢。”
见苏韵熙不语,低顺眉眼也看不清表情。公荀心中便又盘算上其他。
“无妨,明日弄些你拿手的东西即可。”
“是。”
苏韵熙心中直打鼓,总觉得公荀这两天不是闲来没事跟她话家常,很多时候都是借着一些简单的东西试问她的过往,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怎么回答?公荀问她,她只能说,除去她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她还是陈傲雪的替身,总不能一概不知吧,可回答毕竟一半是真一半是信口胡诌,早晚会露馅。苏韵熙不知道公荀是不是察觉她心存报仇的心思留在宫中,但毕竟是她“心中有鬼”,让公荀这么一搅和更是心绪难宁,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半夜才将将睡下,连屋子里的空床上什么时候来了人她都不知道。
公荀坐在灯下看书,全不是一副夜深即将就寝的样子,翻了一页书,缓声问道:“人几时到?”
薛子睿上前:“回王上,估计再有一炷香的时间。”
“嗯。”
等人到了,公荀也刚好把这本书看完,低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王春娇。”
“祖籍归何?”
“啊?”
公荀换了措辞,重新问道:“家住在哪里?”
“沽州。”
“哪条街巷?”
“……”
林暖答不上了。这名字都是苏韵熙千叮咛万嘱咐她才记下的,至于哪条街甭说她,就是苏韵熙也未必知道那姓王的纨绔子弟家住何处。林暖一愣,再回答时说得却是自己家所住的庄子。
“林暖。”
公荀唤这名字的时候未掺杂一点情绪,即不试探也不笃定,就像是大街上看见相识的人喊了一声。
“唉!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薛子睿身形一动,却被公荀揽下,他知道薛子睿肯定要教训“跟王上说话还你呀你的!”可是之前余子俊就说过这人虽是成年样子,但是却因病心智如孩童,很多规矩不见得能记住,可正因为此公荀才觉得甚好。
“朕不光知道你叫林暖,还知道你有个哥哥有个姐姐。你和你姐姐一同到宫中,现在你和姐姐分开了,若是朕能让你见她,可好?”
“真的!暖儿最近吃不好睡不好,若是你能带我见辰儿姐姐,我一定让姐姐好好谢你!”
“不过,有些事情,我是要问清楚,前两天也有个人说她叫林暖,可是好多事情都对不上!”
“她骗人,我才是林暖,你问,我说的事情你可以问辰儿姐姐肯定都能对得上!”
公荀温和的笑,看在林暖眼里如和煦暖阳,却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被公荀算计了,和个痴儿耍心眼真是有损圣君的名号……
若是老老实实的问,林暖真不一定实话实说,毕竟之前苏韵熙一再告诫对家中事情要三缄其口,林昭也曾吩咐不可泄露林辰儿种种过往,林暖虽然有些呆傻,却是听话,如今她真是想见辰儿姐姐想疯了,又急于证明自己才是正主,所以事无巨细,但凡公荀问了且她知道的,便全倒了个干净。
从救起到生子到痴傻再到忘记……公荀的面色一层白过一层,听林暖说苏韵熙知道孩子没了哭晕过去再醒来就呆傻的没有任何反应,他心疼的连唇角都咬破了,虽是不曾看见,可是公荀也知道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若不是恨得透彻,痛得至极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莹莹泪光公荀是控制了又控制才没当着林暖的面留下来。
林暖讲完,公荀长久都没回神,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原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了。许久他才道:“朕如约定,明日一早就带你见你辰儿姐姐,不过你要保证不向任何人透漏今晚的事情包括你辰儿姐姐,若是被旁人听去,还会跑来冒名顶替你,那时候她的说法和你一样,谁知道谁才是真的林暖啊!”
“我知道了!”
林暖被带去了房间,第二天一早她自然欣喜若狂的看见穿戴整齐准备去干活的林辰儿,对方却一脸震惊看着房间空床上多了个人,那人竟然是林暖!
两人各话近况按下不提,公荀那面却给余子墨去了密信,信中对苏韵熙的身份给了明确答复,其中曲折自然未说,可是却让余子墨定要查明林氏一家情况,他同林暖交谈中便能发现,林暖笃定的事都会说“我”如何,有些事却都是“我娘说”……例如祖上做什么的,娘亲叫什么,父亲怎么去世的……公荀觉得林暖被人教导怎么说的这些事情,定有隐情。何况苏韵熙回宫这件事有太多巧合,他虽然欣喜,却觉得有些蹊跷,如此,那症结便是林家……
85、传闻
◎林昭这一路走得极慢,之前他娘亲因为急火攻心身子一直不太好,再加上路上风雪多,又疲劳折腾,这病不见好却有肌◎
林昭这一路走得极慢,之前他娘亲因为急火攻心身子一直不太好,再加上路上风雪多,又疲劳折腾,这病不见好却有加重的趋势,等他们两个赶到凡阳镇已经过了正月。
林昭四处打听,总算是攀上了一家给行宫提供时蔬店里的长工,可是想要往行宫送消息,这样的关系根本没用。林昭一时茫然,现在既没有门路跟妹妹们联系上,又断了从沽州陈家获得消息的渠道,他心里急,又是照顾母亲,又是四处奔找撞门路,人都瘦得脱了相。
那日他去找长工请他喝酒,指望长工能引荐一下他家掌柜的,却意外得知王上来行宫小住,最后大张旗鼓的带了一个侍婢回宫。大家自然是把此事当成风流韵事来闲扯,添油加醋肯定少不了,林昭对公荀这样的行为本就嗤之以鼻,这会儿为了哄着长工高兴,更极其配合长工八卦的态度,随声附和道:“怕是有些容貌姿色的人当今圣上都想收进后宫吧!”
长工咂么着嘴,酒喝得有些上头,红晕爬了满脸。连眼睛都泛着红光,以至于如此模样说出的话,都不自觉的带上某些不可名状的下作:“呵呵,不止啊!我听说这女人脸上有伤,你想能美到哪里去,定然、定然是那方面的功夫了得,我听那老太监说,她去了就勾搭掌事大人,然后又勾搭王上,你想她得……”说着长工的眉毛耸动了几下,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直接恶心到了林昭,可是他还是压着心头的怒意缓声道:“哦,脸上有伤?不知道是什么伤啊?王上竟不嫌弃!?”
“啥伤咱就不知道了,我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那內侍和我们掌柜的唠嗑,倒是听他们说好像脸上还有个什么花,具体的咱上哪知道,又不是自己家的婆娘,哈哈哈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都传言那女人修炼狐媚之术,不然寻常人家谁在脸上刺个花花,那花没准就是那秘术,谁也说不准!”
林昭手握成拳,心都跟着一颤,他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凡阳镇,以为和自己的心上人只有一墙之隔,甚至这两天寻不得法门,还跑去行宫周围,望着那宫墙说上阵子话,可现在却得到这样的消息。即便没人明确的告知他,被带走的人是谁,他也知道是他的辰儿,脸上有伤刺了花枝,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