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哥跟着云升进门,走到了庭院里,穿过回廊,来到回廊后的竹林。然后云升说完上面那句话就走了,天哥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有点后悔自己刚才为啥要皮这么一下。如果直接出示身份证,这会儿已经进屋了,现在倒好,估计这老弟在找到关海兴之前,会先向泉哥通报说:“哥,家里来客人啦,是一位五岁半的大哥哥!”
嗯?等等,好像听到了关海兴的声音?
天哥循声走过去。哦,看来是听错了,不是关海兴,而是泉哥和祝云涛正从远处走来,到竹林中的凉亭里说话。两个人坐在凉亭的木头长凳上,泉哥正说些什么,祝云涛点头答应着。
“云涛啊,哥哥给你说哈。你到处跑单,社会关系太复杂啦,平时一定要出言谨慎,说话考虑清楚。外面的世界复杂呀!”泉哥语重心长地说,“你看,古人说得好:‘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你交朋友也是一样,要择善而从,和比你优秀的人多来往,这样才能见贤思齐嘛。”
“嗯,哥哥,我知道的。”云涛回答。
“像皇甫家、高家,还有南方的黄家兄妹,多跟这样的人交往,向他们学习学习,这样才能进步呀。那个什么‘海星’,他靠得住么?俺可听说呀,他家的系统积分不太高,他本人的数据也不是特别出色。另外就是,哥哥希望呀,他的家人都身体健康,不需要你经常照顾。哥哥不愿意看到你在外工作了一天,回到家却不能躺到床上休息,那样,太累啦。”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要两个人共同面对么?”
“唉。话是这样说不假,可是哥哥心疼你,不愿意见你受累。你的工作已经很忙,如果再有生活的压力,哥哥怕你照顾不过来。”
“大哥,这你放心!我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对方的。”
“最好不要离家太远。哥哥想你呀,如果来回路程太长的话,很折腾人,相邻的省份就好,隔着海隔着陆什么的,太远啦。”
“泉哥!”远处,传来祝云升的声音,“家里来客人啦!刚才来了位五岁半的大哥哥,说是您的好朋友,但是俺觉得他至少有六岁啦。”
“扑哧……”云涛笑了,“你确定就多了半岁?”
“他说他是来接海兴哥回家的,刚刚俺给海兴哥说啦,有人来接他回去。海兴哥正在穿大衣嘞。”
院子里的人说话间,天哥已经走回院门口。他拉开刚才虚掩上的大门,靠在门框上,抬头看看门上贴着的福字和对联。
“大哥!”忽然间,一声悦耳的问候传来,像一束从竹林外照进来的阳光,将这里的所有朦朦薄雾尽皆温暖化散。关海兴穿着一件蓝色外套,敞着环,一路小跑奔向天哥。
“哥,你看!”海兴给天哥展示一个蛤蜊壳做的帆船模型,“我做的。”
“哟,你整的啊?”天哥拿过模型,来回看了看,“整挺好,谁教你的?”
“云涛呗!”
“海兴。哥问你,在山东过得开心不?”
“开心。泉哥家院子老大了,啥时我也整一个!”
“泉哥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大哥放心吧,这家人对我挺好,刚给我整一包煎饼带上了。”
“煎饼啊。”天哥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关海兴,笑了,“行。这样的话,哥哥就放心了。海兴,不管咋地,你一定要好好的。”
29、CSG-27 舟山港的电话亭
◎有些事物,如健康和亲情,是无法以金钱衡量的。◎
“你这是多想了。”泉哥说,“两个孩子刚认识时,我的确说过这些,但大部分是一些泛泛的生活经验,而不是针对你和海兴。”
“你一直不同意祝云涛来辽宁。”天哥说,“好不容易来一回,没待多长时间就又打电话叫他回去了。海兴那天跟我说,你和祝云涛吵架10次,能有8次是因为这个。”
“我不是担心他么!云涛家离辽宁太远,有些事情需要考虑。”
“关海兴离山东就近了?”
“……”
“在他们由陌生到熟悉的这段时间里,相似的话题,你多次对云涛说起过。弟弟总会有意无意地重复大哥的观点,两个孩子平时也会有交流,一些词句,在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出现在他们日常交流中的,除非有其他人和他们说起过。海兴和云涛离得远,你又不愿意让云涛来辽宁,于是我对海兴说,想去山东转一转的话,就去吧。我也一直没有说起我的身体情况,只是告诉你,我曾经出现过意外,这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公开事情。海兴遇到云涛不容易,云涛遇到海兴也不简单,我就想着,尽量不打扰吧。”
泉哥想说点什么,但又不好在医院大声喧哗,只得原地踱了个圈子。他转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抬头看了前方一下,正对着站在原地、听得一愣一愣的我。我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往门外跑,可是太迟了,泉哥的眼光已经和我交汇,他看见我了。
“祝云涛?”泉哥瞪了我一眼,“我不是让你出去么?!”
“我……”我来不及解释,拿起帽子,想赶快离开现场。可没想到的是,一转身,更令我震惊的画面出现了:从医生那里回来的关海兴,正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三个人在对话。他倚在门边,眼中满是伤心和失望的神情,他手里还拿着天哥的检查结果。
“我都听见了。”他说。
现场所有人都没再说话。我敢说,那是我们四个人相处最尴尬的十多分钟。
“我原本是答应大哥,不说出来的。”海兴开口说道,“但事情已经这样,我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霁湖先生的兄弟,高扬,你们都认识吧。当时我正在舟山港口卸货,高扬过来了,说,关海兴,有你的电话。我站起来往电话亭走,高扬在我后面又补了一句:‘海兴,别太难过,一切都会好的。’我问,什么情况?高扬看了我一眼,说,你大哥出事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接电话的时候,小妹妹说,大哥刚动完第一轮的紧急手术,还没醒过来。我也不记得她到底说了什么,反正,我撂下电话,就跟高扬说,我得回家一趟,这些货就拜托他帮我存一段时间了。保管费不是问题,我打到他账上,但我现在必须尽快回家。高扬这哥们倒也通情达理,放我走了,我走之前借着那个电话亭,给皇甫紫霄和黄伟强都打了电话,说明情况,推掉了后续的生意。
“我从舟山港赶回去、再坐火车到大哥那边的时候,大哥已经醒过来了,我们有个老铁兄弟,大名‘关铁柱’的,在旁边陪着大哥,老铁手上也打着纱布,好像是被棚子碎片划的。见我进屋,大哥喊了我一声,虽然他这喊话音量还不抵老铁正常说话声音高,但我一听见他说话,就知道他在屋里的哪个位置。老铁坐在大哥旁边,看样子是一直守着大哥,好几宿没正常休息过,整个人都很疲倦。但是见我过来,他还是笑着告诉我,大哥‘表现不错’,全程都挺配合,没吵吵巴火,也没掉眼泪,特别坚强。我苦笑一声,在心里说:可不嘛,他人都失去知觉了,还能怎么不配合啊。
“我来到大哥面前,想握住他的手鼓励他一下,却找不到合适的握手位置。我想安慰他,但看到他的样子,我根本说不出话,一声‘大哥’还没说出口,就先哽咽住了。最后还是他自己先叫了我一声‘海兴’,问我为什么回来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舟山嘛。我就把高扬让我接电话的事说了。
“大哥刚见到我的时候,确实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后他就开始问我生意的事。我说,大哥你不要操心这个,我今天就专程来看你的。然后大哥就生气了,那意思,你忙你的,哥没啥事。没事个六啊!”
“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真的,我确实有件事要处理。就刚才,祝云涛不是说我打错电话到他那儿了嘛,其实我是想给冯九叔打电话。但我着急忙慌的,实在想不起来九叔的电话号是多少了,从浙江舟山到辽宁沈阳这段时间一过,跟冯九叔的约定日期也快到了。尽管我再不愿意离开大哥,也要按期赶到天津完成交易,否则关家的账上又要多支付一笔违约金。我这些天的货物保管费还没打给高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