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不知从哪儿飞出一块石头猛地砸在芳尘拿着卷轴的手上,清晰的骨裂声传入耳中,他当场脸色变得煞白,卷轴也不知落到哪儿去了。
江独深心跳一顿,“你怎么了?”
芳尘呼吸声时断时续,他不住抽着冷气忍着疼痛回答道:“我手断了……”他边说着边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去推淤泥想要往前慢慢挪动,可是稍微动一下,断裂的地方犹如被针扎着疼得要命。
“你现在就在那里不要动,等我过去。”
现在芳尘受伤行动不便,江独深想游过去把芳尘带回来,谁知芳尘竟然叫他不要过来让他先去救其他人。
江独深心有不甘地化气为绳把岸上夹在石缝间的藤蔓扯飞过来扔给那群人。
“你们抓着藤蔓上岸。”
那些人没想到江独深突然改变主意了,纷纷露出惊讶之色,惊讶不过一瞬眼前自然是活命要紧,必须得抓紧手中的救命绳才行。
最初责怪芳尘的那几个人飞快地抓着藤蔓爬上了岸,留在最后面的几人有些良心不安,朝芳尘和江独深看了几眼才往岸上移去。后上去的几人还没站稳就听见那伙怂包又在说江独深的坏话。
话里的意思是江独深是怕他们向凤梧仙尊告状,所以才改变主意救他们。
哼,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江独深才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他要真怕他们告状何不就让他们永远埋在泥潭里岂不更省事,何必非救他们出来给自己添麻烦?
如今看着这些人丑陋不堪的嘴脸,的确不值得被救。
江独深游到芳尘身边把灵气结成的绳子系在他腰间,抱着他闷不做声地一个劲往前走着,无论中途芳尘跟他说什么他都毫不理睬,摆明是因为之前的事而怄气才不理他。
见他这副样子,芳尘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大概只有一两米的距离就能到岸边了,可是灵气突然变得极不稳定,绑在他们之间的“绳子”也若隐若现。俩人大惊,他们都知道这是灵气即将耗尽的预兆。
就在芳尘急迫想要抓住江独深的时候,江独深更快一步做出决定把最后一点灵气给了他,并且大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岸边,自己则在失去灵气聚成的防护罩下慢慢沉入泥潭之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芳尘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模样愣怔仿佛丢了魂儿一样。过了好几秒他才嘶声力竭喊道:“江独深你不可以沉下去,快点过来啊!”
江独深没了灵气不代表他就会放弃,剩下不到两米的路程他就是用手划也会划过去。但因为灵气耗损过度,加上伤口处发炎,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也开始逐渐涣散了。
那抹被绝望、悲伤包围着的身影一直在他眼前来回摇晃。
他快要撑不住了。
芳尘被其他人连扯带拽救上去的同时,江独深也被厚厚的淤泥淹没了。
“江独深!”芳尘盯着他消失不见的地方,不停地喊着,期待能得到一点回应。
可是这里除了风声和他的呼唤,再无别的声音了。
芳尘心口又软又涩,手臂伤处的痛都不及心中的痛的百分之一。他悔到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他的劝,害的他为了救自己白白送掉自己性命。
“江独深你不是说修仙之路太过漫长,为了不会厌倦,我们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分成三朝来过吗?早上过完就盼着晌午,晌午过完就盼着晚上,黑夜过去了又是一个黎明。”
芳尘双眼无神地望向漆黑的夜空。
“黑夜没过去……黎明还没来……你怎么可以先离开呢?”
他木然地望着泥潭,黝黑不见底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不知过了多久,他跟前泥潭中传出细微的响动,淤泥中往外拱出一件竹简,而上前攀附着一只同样沾满黑泥的手臂。只见手臂举着竹简反过来往他脚尖前的一寸土地上猛地一扎,竹简深深插进土里,手臂使劲屈起,一个脑袋从泥中冒出来靠在岸边。
众人吓了一大跳。
唯独芳尘又是哭又是笑,跌跌撞撞俯下身握住了那只手。
江独深虚弱笑了笑,对他说道:“我可没忘记,某人说过要把自己的三朝也送给我,在没得到之前我可不会死。”
“……幸好我之前还没给你……”芳尘禁不住呜咽出声。
“又哭什么啊?”江独深感觉自己头又疼了。“明知道我最讨厌你哭了,你非得……”
“我不是哭,我是高兴。”
“高兴我弄成这样?”
“……”好不容易活过来,非得要和他吵架吗?
江独深抬手在他还算白净的脸蛋上留下一个泥爪子印,“等我缓口气,我们就回仙门见师傅吧。”
“嗯。”
90、形同陌路
◎那时候不懂他的想法,争与不争谁都不会变◎
芳尘说过,人不是不试才会绝望而是试过了很多次才会绝望。
六朝连一个改正的机会都没给过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既然六朝已经代替他做了决定,那就再绝情点什么都不要留下,更不要留下让他发现真相的机会。
这样的痛苦犹如当年他们的形同陌路。
“师傅,我和独深幸不辱命将归拢秘术带回来了。”
芳尘把所有卷轴放在凤梧仙尊面前桌子上,慢条斯理地把一张张竹简铺开,再用玄笔落下封印,待凤梧过目后便可送回颜金阁尘封在内。
凤梧仙尊淡然地点了点头。
正待欲言,忽地眉头拧紧抬手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芳尘见状急忙上前为他拍背顺气,又忙着去倒水,两头兼顾不过来不小心把茶水倒洒在外面,还弄湿了自己的衣衫。
“我来倒水。”江独深从他手中接过茶壶,换了一个杯子倒好水端给凤梧仙尊。
凤梧喝了两口茶压了压口中的血腥味,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目才感觉自己好多了。他把被子放回桌上,却没注意到芳尘他们看见杯子的惊愕表情。
芳尘双唇闭合好几回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从喉咙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血……杯、杯子上有血。”
静静立在旁边的江独深也是一脸愕然,他立刻转头看向凤梧的手心,那雪白的肌肤上沾染着鲜艳的红色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想不到凤梧已经病入膏肓到这种地步,连自己咳出了血都不知道。
“师傅……”
江独深大步跨过去,作势要为凤梧搭脉。
“不用搭脉,我……”凤梧摇头道。
他的病他心里有谱,早年飞升一事成了他解不开的心结,心结变成了执念,执念化为孽障,明知修为已经到了尽头却还要贪心强行突破瓶颈,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只能算是他的报应。
芳尘憋红了双眼,眼泪水早就在框里打转了,可是怕影响凤梧的心情硬生生忍着不让它们掉出来。
凤梧唤来门外弟子送卷轴入颜金阁。
等人全部退下后,他才缓缓说道:“这几年你们在外过得极为不易,所遇到的事为师大概都知道了。”他抬眼看向芳尘,踱步来到他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尘儿当初说起想要出去历练,为师真的很不放心,因为你被深儿保护得太好许多事情都不知道,说什么都不同意你下山,后来还是深儿来求为师许诺会一路护着你,为师才肯答应让你们去寻找秘术。”
芳尘吸吸鼻子,胸口憋闷得厉害。他看了江独深一眼,心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隐情在其中啊,难怪他当初说要跟着自己,原来也是经过师傅同意的。
凤梧仙尊移步到江独深跟前,以往他都是拍拍江独深的肩膀以示赞赏,而今他却手抬高了些想摸摸他的脑袋。“深儿这次做得很好,真的保护好了尘儿,为师很高兴。”
自打把他们带入仙门,凤梧一直悉心教导他们。芳尘性子柔和很招人喜欢,唯独历经的世事太少在外容易吃亏上当。江独深无论何时总是独来独往,若是没有芳尘只怕他真要独自在世上活着,比起芳尘,凤梧最担心的人其实是他。
除了芳尘,江独深一直抗拒别人的接触。凤梧仙尊对他有救命之恩和教导之恩,他心中除了敬重别无其他念头,可他如今却像一位慈父一般向他伸出手……江独深僵硬地站着不动,感受着那只微凉的手带给他的无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