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瑞许久没来这地方,当初验钱与四时,由于还有冯检和鉴识组的人在,李以瑞并没能在现场多待,也因此对餐厅印象不深。
他背贴在墙上,看着杨希声打开手电筒一类的物事,在餐厅里照了一轮,墙上貌似挂着画,但看不清是画些什么。
手电筒的光线往下,照射在餐厅光滑如镜的餐桌上。
那是张椭圆形的大理石餐桌,周围是六张同样材质的扶手椅。餐桌面对门口的短侧摆了张大椅,料想当年是属于黎拓日的位置,格外气派。长边则各摆了两张较小的椅子,是黎拓日四名子女的位置。
而短侧另一头、背靠餐厅门口的位置,则摆了另一张椅子。
李以瑞在看平面图时一直很疑惑,因为宋叔说续弦从不和黎家人用餐。而既然有续弦,代表原本的夫人已经不在了,也因此用餐的人数,连同黎拓日和四名子女,应该是五人才对。
但餐桌旁却有六张椅子。依照西餐礼仪,主位对面的座席,应该是属于女主人的位置。
既然没有女主人,为何始终保留着那个多余的位置?
李以瑞看杨希声走向餐桌,在那张多余的第六张椅子旁停了下来,忽然向后张望了一下。
李以瑞忙往柱后一闪。杨希声确认没有人后,撩起裙襬,竟是在那第六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杨希声跷着脚,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下颚,似在低头沉思些什么。
李以瑞心中一动,杨希声那模样,竟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但明明杨希声绝不可能是那个人。
她思忖半晌,忽然把手往大理石桌下方伸去,在那摸索半晌,像是确认到什么似的,唇角微微扬起弧度。
「原来如此……」杨希声喃喃说。
偏厅响起轻微的机械音,李以瑞觉得脚下微微晃动。
他瞪大眼睛,虽然光线很暗,但他还是清楚地看见,就在杨希声的脚边、那个大理石餐桌下,竟开了一道可容一人进出的闸门。
杨希声拿手电筒照了下,闸门下是与餐桌同样材质的大理石阶梯,一路往下,竟似通进主宅的地底。
李以瑞觉得惊奇,命案发生过后,鉴识组在这个餐厅里不知道调查了多少次,却都没有发现这样的机关。
李以瑞看见杨希声拿着手电筒,先小心翼翼地钻下大理石桌,扶着阶梯两侧的石壁,慢慢往下走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阶梯另一头。而随着杨希声身影消失,那个大理石板竟缓缓阖了起来,最终又恢复原先的样子,半点看不出来曾经开启过。
四周又恢复一片漆黑,李以瑞往餐桌方向走了两步,正想如法炮制,开启餐桌下的机关,冷不防脚下竟一阵刺疼。
李以瑞吃了一惊,他本能地从外套内侧拿出折刀,在黑暗中寻找敌人。
但四下都没有人影,连个风声也没有。
他还没查觉怎么回事,脚下又是一痛,这回从小腿直窜进髋部,再刺入胸臆间,一路麻痹了脑神经。
李以瑞疼得惨叫一声,折刀摔在地上,在餐厅跪倒下来。
他才发觉疼痛感来自脚地下的地板,黑暗中看不清晰,但李以瑞依稀看见电流一般的事物,从他站立的地方、一路流窜到他体内。
他想逃离餐厅,但刺痛感再一次袭上李以瑞的四肢,从脚底板直通脊椎,剧烈到李以瑞无法站稳,只能跪倒在地。
厅内的景物渐次扭曲、变形,宛若落进了水里。
李以瑞咬紧牙关,最终只来得及伸手往腰间一摸,便倒在餐桌旁失去了意识。
☆
「……道士、小道士,喂,姓段的!」
段于渊茫茫然睁开眼。
他躺在长椅上,只依稀记得自己喝了不少酒。段家虽然没有特别禁酒,但修道之人本来就该清心寡欲,段于渊也一直觉得自己这方面做得很好。
直到今天晚上。
他从来不清楚,自己是何时对李以瑞有那种感觉。可能是某一次,和李以瑞一块去游泳池,看见他背对着自己换上泳裤的时候。也可能是某一次,两人一块随参加营队露营,看见李以瑞酣睡的容颜时。
也可能是单纯在某次一起上学的途中,李以瑞毫无心机地笑着,对自己说:『段于渊,一直以来,真的很谢谢你。』的时候。
但段于渊自忖,就算他对这个人再抱持着再多心思,以段家二十六年来刻在他骨子里的自制和自律,在李以瑞面前,他都有自信能掩饰得滴水不漏。
然而今天晚上,他却忽然没了那些自信。
打从李以瑞随他坐上礼车的那刻起,段于渊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对劲。
可能是难得的晚宴氛围,也可能是这几天,他尝试刻意与这人保持距离、忍耐太过造成的反弹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