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摸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小臂上凉凉的,滑滑的,一摸一手的水。
都说夜里雾气重,凝在手臂上,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不知不觉,在这里站了一夜。
站到毛茸茸的月亮终于消失了,太阳升起来。
电话还是没响。顾晓池心想,就算毛月亮消失了,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可能永远不会消失了。
她不该再待在这里了。
顾晓池活动了一下手脚,走进客厅背起书包,准备离去。
唯独路过玄关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昨夜就是在这里,葛苇把她抵在墙上。呼吸的味道那样近,近到顾晓池仿佛现在还能闻到。
然而到今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已经一切都变了。
顾晓池关门离去,没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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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池本以为这会儿时间尚早,街上应该还静着。
没想到一从葛苇家的低密小区走出来,走到大马路上,才发现已经这么热闹了。
打扫街道的人。赶着去上班的人。送孩子去补课的人。
顾晓池背着书包,觉得脚步有点飘。
满脑子还是昨夜那轮毛茸茸的月亮,此时走在阳光下,暖烘烘的太阳光照着自己手臂的感觉,有点不真实。
小臂上昨夜的水气,已经完全蒸发掉了。
顾晓池路过一个早点摊,脚步停了一下。
脸圆圆的老板娘,在炸同样圆圆的油饼。
面糊凑的一个圆,本来软塌塌的,一进油锅,却突然有了精气神。
滚两圈,被激发出无限的香气,变得有形,焦脆,金黄。
旁边磨豆浆的机器呜呜呜的响,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顾晓池看着,觉得这烟火人间的感觉,好像稍微。抵消了一点昨晚毛月亮带来的不安感。
老板娘发现有人在看她,一抬头,见是一个年轻姑娘,长得挺好看,傻愣愣的在盯着她家摊子。
老板娘热情招呼:“姑娘,坐下吃点儿?”
她一边说一边干活,手脚麻利,老长一根筷子,从油锅里接连捞出好几个油饼,串成一串。
顾晓池听见招呼,走了过去。
老板娘看着姑娘走过来,放下书包,在桌边坐下,脸上的表情还有点愣。
也不问她吃什么了,直接一杯豆浆一个油饼,经典套餐呈上来,还冒着热气。
她跟顾晓池说:“吃点儿,姑娘。吃点儿就有精神了。”
顾晓池直到这时,才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赶紧埋下头,喝了一大口豆浆。却好烫,没想到这么烫,烫得她感觉口腔里的粘膜都破了,一阵生疼。
鼻腔里的酸涩好不容易被掩盖下去,却又因口腔里的这阵疼,冲的眼圈都红了。
放下碗的时候,顾晓池眨了眨眼,才发现对面坐了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菁姐。”
韩菁点点头:“吃早饭啊?”
很日常的招呼。
日常到这样的一个早上,好像只是人生里平平无奇一天的一刻,不会改变任何人今后人生的走向。
顾晓池愣愣的点头,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韩菁说:“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就直接过来看看。”
她在医院待到天亮,乔羽观察了一夜,确认没什么大事了,她才走。
顾晓池说:“哦,对不起,手机扔书包里了。”
还关了静音。不然放在口袋里揣着,总忍不住伸手,一直一直掏出来看。
明知道葛苇不会再打电话来了,顾晓池心想还不如断了自己的念想。
韩菁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开口:“葛苇她……”
“我知道。”
其实韩菁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还好顾晓池打断了她。
顾晓池说:“我知道苇姐是不想拖累我。”
“她觉得羽姐这种情况,她不可能跟我,跟任何一个人好好恋爱。”
韩菁叹了口气。
顾晓池这小孩儿懂事。可有时候小孩儿太懂事了,就让人心疼。
她都心疼,更何况葛苇呢。
她想起她离开医院的时候,葛苇在病房里坐着。
已经坐了一夜了,脸上的表情始终愣愣的,那时太阳出来了,但阳光没给那张脸带来一点血色,还是苍白如鬼。
韩菁说要走的时候,葛苇的嘴唇动了动。
韩菁看着她。
“顾晓池”三个字,明明已经心里蹦到了嘴边,葛苇忍了又忍,到底也没说出口。
韩菁看着她的脸色,特颓,大大的写了三个字:我不配。
葛苇觉得自己从此再不配靠近顾晓池了。
关心她也不配,甚至连提起顾晓池的名字都不配。
葛苇觉得自己就是个祸害。
韩菁叹了口气,走了。
她明明是最硬气的一个人,从昨夜到今早,却不知叹了多少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