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他大约是想着自己身为皇储,懒得和我一小姑娘计较罢了。
直到十三岁的时候,敌国来犯,我国不知怎的着了道儿,竟让三皇子被俘了去。我爹身为大将军,自然义不容辞,以身犯险,要将三皇子救回来。期间艰险我作为小孩子自然无人告知,只是记得那段时日我娘整日烧香拜佛,话也少了。我和她说话,她只是温柔地笑望着我,可魂儿却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我说半天,她就只回一个“嗯”。
好在,我爹活着回来了。我娘见到他,整个人就好似没了气力,哭倒在他怀里。我爹一手搂着她,一手搂着我和哥哥。我娘对我们说,以后不许爹再去这样犯险,要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可谁也没料到,他是活着回来了,也把危险带回来了。
那敌国战败,心有不甘,将这笔帐记在了我爹身上。于是派了奸细,要除了我爹。那奸细狡诈,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混进府中,挑了个月明星稀的夜里动了手。
那天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时被哥哥摇醒:“小久,快,起来,起来……”他讲话时带着哭腔。我哥一直性格沉稳,遇事从不慌张,那是我头一次见他哭。
或许是当时没睡醒,那个晚上的记忆好像都被模糊化了。我怎么也想不起我娘和我说了什么。我只记得她冰冷的手贴在我脸上,轻轻抚着,然后忽然落了下去。耳边是父亲和哥哥的啜泣声,很低,可是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那么震耳欲聋。
我们一家人没能永远在一起。我娘说的话,成了水月镜花。
我再也没有娘了。
第 8 章
第七十三日
李才人来时,我正和浅禾踢毽子。见她来,我便招呼:“一起玩儿会?”她似乎是想从我脸上瞧出点什么来,见我没什么表示,又道:“小九,不生我气?”我让浅禾先收了毽子,转身给自己到了杯茶喝,而后问:“生气?生哪门子气?”
她尴尬笑了笑:“没生气就好。我先前与你说皇上坏话,如今你与他处得颇为融洽,我这便想,你会不会觉得我之前是乱嚼舌根呢。是姐姐将你想狭隘了,给你道个歉。”说完,李才人向我福了福身。我冲她乐了下,往藤椅上一坐,指了指另一把椅子:“姐姐你坐。若不是你提,我都忘了,早前你还与我说这皇帝是丑八怪呢。”
她本要坐了,听到后面,又站起身急急向我走了两步:“我说的是心里话的!小九眼里皇上许是俊美无双,可我瞧着着实不喜欢,故而才和你这样讲呢。”我笑容更大:“皇上这样的,姐姐都瞧不上,那可得是什么样的神仙才能入了我们李才人的眼啊。”
她打量了一圈我的表情,然后似乎是松了口气,也坐下了:“你可莫拿我打趣,我只是喜欢更英武些的。皇上虽也算健壮,但比起军营中的那些,多少还是欠了些味道。”
“哦,是吗?朕还是头一回听人这样说呢。”斐然慢悠悠地从门口晃悠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弯着腰的太监宫女。
李才人脸都白了,忙跪下:“参见皇上,皇上恕罪!臣妾只是同林贵人闲谈几句,万万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行了个礼,没言声儿。斐然每往前走一步,李才人就抖一下。
“这么怕朕?我还以为李将军的女儿会同他一般英勇呢。”他嗤笑一声,随后摆摆手,“既怕朕,那便回自己宫去吧。日后莫要出来,免得遇见不够英武的我,吓到了你。”
我差点笑出声。
李才人将袖子攥得紧紧的,快步退出去,连头都没敢抬。
“怎么,”斐然转向我,“好笑?”我摆手:“一般般,你看我还能忍住。”
他冷哼一声,往我屋里走。我追着他问:“皇上来做什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他只睨我一眼:“朕的行踪,如今还要向爱妃汇报了?”“啧,您看您这话说的,臣妾这不是跟您随便客套客套嘛。”“看来朕果然是不够英武,爱妃跟朕已经这么随便了。”
小孩子气。
“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想不想要个孩子。”他认真瞧着我,一双眼黑得透亮,像温润的墨玉。孩子?我俩进展忽然这么快了吗?!我头皮一缩,感觉全身血液都聚集在脸上:“什,什么意思?我可是拿你当姐妹啊!” 斐然一愣,然后居然冲我邪魅一笑:“哦?是朕哪里做的不够好,让爱妃误会了?”他一边说,一边靠近我,我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
这人平日也不知道是用到什么霜,那脸蛋儿比我家浅禾都细嫩。我回头得问问。
“行了,逗你的。”他大抵是瞧我没吱声,笑道,“我是问你,愿不愿意代旁人照看个孩子。孩子的生母是我的贴身侍女,体质一直不好。我曾多次劝她别要这个孩子,她却不肯听。如今生养孩子果然彻底将她拖垮了,她已是病入膏肓。现在托我将孩子好生安置了,也算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