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牢(21)

好在离得不算远,我还是见了她最后一面的。斐然见我来了,朝我点了点头,竟就退出门外匆匆离开了。

“林姑娘,”眷晚靠坐在床头,不同与往日的苍白无力,面色竟然是多了几分红润的,说话也多了些朝气,“许久不见了,过得可还好?”

“我自然好得很,盼儿也好得很,”我说话有些急促,生怕下一刻她就失去这份生气了,“你瞧,我给你带来盼儿今日写的字。他学了自己的名字,又学了你的。最后那副写的最好的他自己拿去了,想亲自拿给你看。”

话说完,我忽然有些不确定这些话该不该讲了。她听了,会不会更难过?她不会有机会见到顾之盼亲自举着那副字给她看了。

她接过我拿来的那张布满稚儿字迹的宣纸,摸了又摸,“他都会写字了,真好。往后,就真的只能辛苦林姑娘一人照顾他了。”说罢,她抬头看向我。

“你放心,我定然好好教他的。还有斐然……说起来,斐然怎么走了?”

“他有自己的事要忙的,”她顿了片刻,随即用一种轻柔,却也严肃的声音说道,“林姑娘,他是皇上。从出生起,他就注定不是个普通的人。我瞧着他长大,所以爱他。可我也因着瞧着他长大,也怕他。皇后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吧……”

我没想到竟然会从眷晚口中听得这个完整真相。

原来早在皇后入宫前,就已和人私定终身,奈何长相厮守的诺言哪里敌得过父母之命?入宫时,皇后就已有身孕了。而后与传言所差不多,皇后以皇子之名诞下了婴孩。但并不是像文苑珊说的那样,虞贵妃从中挑拨,而是皇后自己心中过意不去,终于向斐然道明了真相,求他放自己和孩子走。可惜,她低估了斐然的绝情。往日的温和体贴都成了泡沫,被斐然一剑斩破。皇后痛失爱子,悲痛欲绝,几次三番想要自尽,却都被斐然安排的人救下来了。自那以后,皇后性情大变。

“所以,林姑娘还是躲远一些吧,莫要再陷进去了。”

我一时间说不出是震撼更多一些,还是恐惧更多一些。我了解到的这个斐然,与我见过的斐然,以及儿时总被我欺负的小哭包斐然,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人。那些都是他的伪装吗?

眷晚将我拉近了些,仔细端详着我的脸,随后用柔软的指腹拂过伤口周围,“肯定疼了,是不是?”

我看着她细腻柔和的脸庞,眼眶中无法抑制地积蓄起泪水,模糊了视线。有很久没有人这样,用这种柔和又宠溺的语气同我讲话了。于是再开口,我的声音已经抑制不住地哽咽:“眷晚姐姐,你再留一留好不好?马上就要过年了,你陪陪我吧,好不好?盼儿的字还没拿给你看,你再坚持一下,我去请太医来,太医肯定有办法的,好不好?”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成了字句含糊的哭诉。

眷晚将我拥进怀里,轻轻地,一下一下顺着我的头发。

“小久,我留不下,也不想留了。不要哭了,我呀,是去寻找自由的。”她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可还是显得那么虚无缥缈,就好像已经是来自另外一个空间了。

我心猛地漏跳了一拍,“眷晚?”

却没有听见她的回音了。

她的手从我颈后滑落,无声无息地,重重地,跌在她身侧。

我从她怀里直起身来,身体一阵阵发抖。我唤她:“眷晚?你答我一声好不好?”

我拉起她的手,感受着那余留的温热一点一点散失了。我努力替她捂着,可没一点用也没有,我挡不住。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就那样坐着,一直坐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我听见了,可是嗓子里像堵了一大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斐然走过来,将我圈在怀里。

我听见他说,该送眷晚最后一程了。

第 27 章

眷晚是宫女,不能大办丧事。于是就按照她的遗愿,在院子里架了个草床,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斐然拿了两个精致的小坛子,分别舀了一捧余灰装进去,封了口。然后将其中一坛交到我手中。

“等盼儿大些,就告诉他吧。这坛骨灰就当是给他做个念想,每年也好有可祭拜的。另一坛,我会随她的意,派人送去她江南老家。”

我点点头,接过那个小坛子。好轻啊。那样一个活生生的漂亮人儿,就成了这样轻飘飘一捧灰土,沉寂地存封于这个小坛子里了。

第137日。

眷晚走后,我有好几日都觉得恍惚,瞧见盼儿都不知如何开口与他说话。于是辛嬷嬷便很少带他来我跟前了。斐然今日来瞧他一次,说了许多宽慰我的话。他走后我想,眷晚好歹在他身旁侍奉了十几年,算他半个姐姐,本应是我宽慰他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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