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牢(12)

眷晚将他的衣领上一点皱褶慢慢抚平,没说话。可即使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很想念盼儿。她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又缓慢,里面含的是无限的眷恋。我瞧着那点褶子被抚平,忽而想起小时候,我娘似乎也是这样的。

我那时调皮,家里从上到下都说我像个男孩子——成天上树抓鸟下水摸鱼,哪里有半点将府大小姐的样子?可我娘是极其宠我的,从不限制我什么,只是琴棋书画都逼着我学了些。每次待我玩儿个尽兴,我娘就将我叫去,耐心地将我衣裳抚平,用绢子将我的脸擦干净。做完这些,她就会捧着我的脸蛋儿,将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蹭两下,嘴里笑念着:“真是我的小调皮鬼。”

我这才发现,关于我娘的那些事我还都记得。她不曾练过武,但总是弹琴,偶尔还做些针线活,故而手指尖上有层茧子,轻轻蹭过我脸时会有些痒。她俯下身靠近我时,会带起一阵香甜的恰到好处的风。那个味道我形容不大出来……既不是香露,也不是什么胭脂水粉。倒像是秋日里摘了香气四溢的鲜果,放置在老阁楼里那样,甜里夹杂着木质的幽。总之,那个味道我只在她身上闻见过。

“林姑娘?”眷晚大约是见我出神,便出声唤我。我一时忽而觉得有些无措。那些往日的回忆带着不真实的美好色彩,和鲜明的现实交织在一起。好像一团辨不清虚实的乱麻,将我紧紧裹了起来。我觉得憋闷,却也不知道从何解起。

可我看着眷晚,只是笑应了声:“怎么了?”

眷晚也没说什么,又讲了些闲话。

只是临走前,她嘱咐我:“若是累了,就好好歇一歇。盼儿让嬷嬷带就好,你也不用总带他来瞧我的。”我估摸着她大约是误会了,便解释道:“不碍事的,盼儿还算挺乖。方才我走神,只是想起一些旁的事了。趁着还能见到,再多见几面吧。”她道了声多谢,便也没再多问。

第八十三日。

顾之盼瞧着桌上那朵有些打蔫儿发黄的花儿,嗫嚅着问我:“原来这就是死了。可是为什么我摘了它就死了?”我回他:“因为你让它离开了土,它得不到养分了。”“什么是养分?”

小孩子真的是十万个为什么哦。

于是我使用了万能句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顾之盼哪里甘心?故而扭头去问浅禾。浅禾耐着性子道:“养分就是很重要的东西,小花小草都需要养分才能活下去的,你也一样。”

他又问道:“那我为什么不用在土里长大?”

浅禾:“因为你不需要土啊。”

顾之盼:“那我为什么不需要土?”

浅禾:“因为你没有根。”

顾之盼:“我为什么没有根?”

浅禾:“因为你不是花。”

顾之盼:“我为什么不是花?”

浅禾:“因为你没!有!根!”

顾之盼:“那,我为什么没有根?”

我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因为你有嘴。知道嘴是做什么的吗?嘴长着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问没有用的问题的。现在闭上嘴,去吃早膳。”

第 16 章

第九十日。

不知不觉我入宫都三个月了。夏日的暑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秋日的清冷。

前些日子宫里确实有些谣言传开了,说我在宫里养了个私生子。我就奇了怪了这帮人脑子都长在什么地方了?编个八卦都毫无逻辑——我多大本事啊我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养个私生子。

我躺在院儿里的摇椅上,眯眼晒着太阳,问浅禾:“顾之盼呢?”

浅禾在一旁一边给我扇扇子,一边道:“辛嬷嬷带着睡午觉呢。”

我哼了一声:“天天除了吃就是睡,我看他除了话多,和小猪崽子也没什么区别。”

浅禾笑起来:“小姐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我呸道:“我一岁的时候你也刚四五岁罢了,哪里记得我什么样儿?”

浅禾那扇子扇着扇着就扇给自己了,她还浑然不觉,道:“我就是知道,四五岁都记事了。要说起来,您那时候不像后来那么闹腾,比盼儿还懒些呢。盼儿要是能像您那时候那么消停,我估摸着这宫里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忽而放小了音量问道,“不过咱带他出去的也不多呀……小姐,您说外面这谣言是不是那个文常在散出去的?”

我反问她为何觉得是文常在说出去的,她回道:“她年纪小,看着是个小孩子,但这心思可半点不比您少。早前过来那次,还说什么‘看着以为皇上没将与您的故人情分放在心上’,又和您说皇上跟皇后的事儿,明里暗里说着皇上对皇后用情多深,明摆着是挑拨离间呢!也就是您心大,才不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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