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身子一僵,长呼出一口气,抱着他继续往前走。
为了防止暴露太多踪迹,宋师一边走一边用内力抹去他们经过的痕迹,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他今天已经超额进行很多事了,如果不是精神还强撑着,身体早就颓下去了。
幸运的是他没走多远,便在几百米开外的山壁边找到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小山洞,山洞还算干燥,像是天然形成,至少看着没有多少蚊虫。
宋师想起宋书说的“洁癖”,将人放到墙边时还特意用自己的那件外衣擦了擦地面上裸露出来的、唯一一块干净些的岩石。
天色已晚,要在荒无人烟的山间丛林里过夜,是件十分冒险的事,好在宋师从小在红尘里摸爬打滚,什么样的事都经历过,在山里过夜的经验自然不必说。
想到这里,宋师又想起“自己就是原主”这件事,愣了许久,思绪又转回了宋书身上。
他看起来是不信的。
宋师没走远,他去河边洗了自己的外衣,又在附近的丛林间折了干燥的树枝,想起两人今晚怕是回不去,要饿一晚上的肚子,又去林间找了些野果,忧心宋书醒来寻不见人,很快便往回走。
好在宋书靠在墙边,依旧不声不响。
宋师年少时常在野外留宿,“钻木取火”这种法子十分熟练,即便他现在与之前的记忆是断层式无法连接的,但也依旧记得,多琢磨了一会儿后便顺利升起了火堆。
他把上身的衣服脱下来架上火堆烤,光着膀子去看宋书,见到他皱着眉歪着头,一副很难捱的模样,白洁的额头上还有汗,怕他生病发烧,伸手去探,好在并不烫,反而体温有些低。
宋师意识到这一点,琢磨了两秒,一不做二不休,挪过去伸手想把宋书身上的衣服也脱下来烤一烤,触到他肩膀时顿了顿,很快又将心头那点犹豫压了下去。
天马上就要黑,气温更低,衣服要是不干,穿在身上一夜一定会生病。宋书如果清醒着,大概也会体谅他的选择。
饶是如此自我暗示,宋师脱他衣服时的速度也比脱自己衣服时慢了不止一倍,实在是宋书这张精致如画的脸太过干净纯洁,让他觉得自己扒衣服的动作显得龌龊、十分之不正人君子。
最后他的手在放慢了十倍速之后,停留在了宋书腰际最后一层湿透的里衣带子上,他想起当时拿锦囊的时候,宋书就是把东西故意系在腰间,然后装作不经意间露给他看,不由莞尔。
这层里衣很薄,色也浅,湿了之后贴紧了宋书柔软的腰线,几乎和没穿没什么两样……让宋师不由自主想起刚刚在水中搂过来时的手感——
腰很软,唇也是。
宋师最终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他刚要放开手上的带子,又突然听闻耳边传来一声:“……你在做什么?”
这声音干涩、略显沙哑,气息微弱,话音落下才落,又紧接着咳嗽了两声,宋师手指一僵,转头与已经睁开眼的宋书四目相对。
宋书靠在墙上,唇色苍白,眼皮恹恹地掀起半分,剔透的琉璃眸子古井无波,带着几分病弱的厌倦。
而宋师此刻正赤/裸着上身,单膝跪在他身边,一只手放在他颈脖后防止他滑下去,看上去就像是把人搂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放在他腰间,宋书身上的衣衫凌乱,旁边还堆着两件浸湿的外衣。
这简直就是趁人之危直播现场。
宋师:解释不清。
真·解释不清。
他倏地松开手,目光落到宋书的唇上,又仓促地移开视线:“醒了?”
宋书看样子并不记得宋师为他渡气的事情,只是扫了一眼旁边的衣服和他赤/裸的上身,在他臂膀和身后的各种伤痕上顿了顿随即也挪开了目光:“嗯。这是哪儿?”
“崖底。我找了一个小山洞,周围都没有人家,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见他点头,宋师悄悄松了口气,将旁边的衣服都架到了火堆上,听见宋书问:“那些刺客还在?”
“不知道,”宋师摇了摇头,跑腿坐在他面对,“你刚醒,我力气又耗尽,估计咱们都跑不动。不是只有我们知道这底下有条护城河,我猜他们也不会死心,很大可能会来找,万一守在外面,我们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宋书淡淡道:“若不出去,那也是瓮中之鳖。”
“那就该祈祷景休靠谱一点,先他们一步找到我们……还有。”
宋书看他。
宋师手掌心支着下巴挑柴火,接着说,“我不喜欢做王八。”
宋书想起自己刚刚用“瓮中之鳖”做的形容:“……”
宋师哈哈笑了两声,手里的木柴丢进火堆里,篝火噼啪作响,映在他眼底,是跳跃的火光。
宋书并不接他的冷笑话,冷淡道:“你用不着怕,反正现在我没什么精力,你轻而易举就可以杀了我。说不定他们只是想要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命,从而放过你呢?”
宋师收敛笑意,凝视他半晌,嗤笑道:“我看你其实想说,这些人正是我派来杀你的,之所以救你都是做样子,为了取得你的信任吧?”
宋书宠辱不惊,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宋师面色冷下来了一些:“我为了你跳崖,好不容易带你游上岸,你就是这样想我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所有话都是假的,做的所有事都是演戏?”
宋书微微坐直了身体,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凑近了他一些,面上带着浅淡的笑:“说不定呢?毕竟我也信过你很多次,结果都不尽人意。”
“你现在还不信我?骗你的是那个冒牌货,我没有联系过这群人,他们不是我派来的,”宋师伸手扳住他的下巴,气得牙痒痒,“我说过了,他对你做的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做,我没他那么龌龊。”
“是吗?”宋书并不挣扎,语气平静,“那你发个誓看看?永远只把我当弟弟看。”
这算什么?宋书还信这种空口白牙的誓言?
宋师莫名其妙,他如今知道自己是原主,对宋书也始终只有亲情没有爱情,发这种誓完全不会有任何心虚:“行,我发誓,永远只把你当亲弟弟疼。”
宋书听着他改掉的后面那个字,垂眸一笑,眼睫颤了颤,半晌才说:“……好吧。如果你是要取得我的信任——”
他说:“那么你成功了。”
宋师被他笑得掐着他下颚的指尖都有些酥麻,待到冷静下来便发现他只是套自己的话,闻言挑眉说:“我看你本来就已经信了八成,这是成心激我呢。”
宋书不置可否。
宋师放开他,偏头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问:“这些人谋划已久,依我看,大约是我连累了你。”
“他们本想拿我做要挟,”宋书往后靠过去,恢复了一副怠懒的模样,“好在只有一个人,不然我根本等不到你过来。”
“你刚习武不久,一个人弄死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这算不错了。”宋师转头看他,“既然是冲着我来的,你有没有什么人选?”
“上马车前那套茶具里的水,应该是那个‘走错车厢’的丫鬟放的,是我大意,没有碰茶水,却没想到是茶香的问题,”宋书微微蹙眉,“如果她和那群人是一伙的,想要事先药倒我们,那你的马失踪也有了解释。”
“只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宋书话音一转,嗓音微沉,“她为什么会有无悯大师的独制秘药?”
宋师沉吟片刻,正要开口,突然听见宋书又问:“你不冷吗?”
宋师抬眸看他,注意到自己正光着膀子,并不在意,挑眉笑道:“晚间更冷。”
宋书咳了两声,唇色冷白。
宋师看着他。
宋书淡漠道:“我冷。”
宋师以为他想说要穿上衣服,于是道:“你衣服都湿了,得晒干。”
宋书皱了皱眉,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片刻后倏地又松开眉眼,朝他微微垂眸,低声说:“哥哥。”
这一声称呼与先前宋书喊的时候无异,宋师却莫名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果然听见宋书下一秒便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拖长了尾音重复道:“我冷。”
这是在……撒娇?
宋师喉结上下一滚,不知该是何心情:“……衣服干了你再穿。火烤着呢,马上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