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向狙击(59)

“你为什么不去死!”女人声嘶力竭地冲他喊。

季殊容一副早就习惯的样子,无动于衷地抱着她往外走。他那时候还没成年,力气没那么大,可女人就像是纸片一样轻飘飘的,不用费力就能抱起。

女人偏头狠狠咬着他的胳膊,恨不得能撕下一块皮肉。

季殊容拧紧了眉,咬牙忍着才没松手。

女人被放在堆满衣服的沙发上,衣服都被她撕碎了,一条一条的,季殊容捡起一个当做绷带,胡乱缠绕在自己冒血的手臂上。

女人目眦欲裂地瞪着他,嘴里喋喋不休:“你这个贱种!你就该去死!”

季殊容像是没听见一样,起身去卧室里拿药,然后倒了杯热水。

他没让她自己喝,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往里灌,把药冲下去。

女人被水呛住,一边咳一边指着他说:“你就是想杀了我,你跟那个贱人一样,你们都想让我死!”

药效很快发挥作用,女人扭曲的脸逐渐恢复平静。

她炸毛一样耸起的肩膀缓缓垂落,捂着脸低低地哭。

季殊容默然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饭都洒了,我去重新做,你在这待会儿。”

他不紧不慢地走向厨房,半路被衣橱上跳下来的猫砸了个满怀。

季殊容这才有点笑容,摸着猫的脑袋说:“三月你又重了。”

名叫三月的猫浑身紧绷,明显被刚才的动静吓得不轻。

季殊容抱着它去做饭,三月很乖,蜷缩在他脚边软软地叫着。

猫是他在路边捡的,陪伴他好几年,是他暗无天日生活中唯一的光亮。

女人的病时好时坏,平静持续不了多久,吃饭的时候她突然把碗砸了一地。

家里的碗早就换成塑料,砸不烂。季殊容的筷子刚拿起又放下,一声不吭地去收拾狼藉。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很久,已经算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女人会突然爆发砸坏家里的一切东西,唯独有一样她没碰过,就是那架钢琴。

季殊容小的时候曾听她说起过一次,据说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就是在琴房出的轨。两人未婚先孕,他还在女人肚子里的时候就成了单亲。

具体怎么一回事他不知道,总之就是女人受了很大刺激,逼着他从小练琴。

他的容貌酷似父亲,用女人的话说就是天生一副贱人相。季殊容一度很不理解,她明明痛恨着跟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却非要用钢琴折磨自己。

后来他长大一点,从女人正常时安静忧郁的眼神里看懂了一些。

大概是因为放不下,所以才用这样极端的方法逼自己。

那时候女人的病情还没有现在这样严重,会每天送他去琴房,会在观众席上看着他演奏。只是偶尔也会病发,骂来骂去也就那几句,季殊容都听惯了。

他在钢琴上极有天赋,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后来逐渐热爱。

他频繁地登上各种舞台,拿了很多奖,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钢琴家。

年少成名,本该前程似锦,满心欢喜。

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老季的抑郁不是遗传哈,是后天得的。

第58章 过去2

有时候季殊容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高。

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差成这样,也没见他变成跟女人一样的疯子。

他把钢琴当作救赎,把三月当成亲人,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乏善可陈的生活,本以为往后很多年他都会这么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出门买东西,回去路上遇见了一桩持刀伤人案。

他本想绕路走,结果视线不经意一瞥,看到了一个站在拐角处瑟瑟发抖的男孩。

男孩很小,长得白白净净,吓懵了似的一动不动。歹徒挥着刀四处砍,眼看就要走到男孩面前。

季殊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自私冷血的人,平常看见女人自残到鲜血淋漓都无动于衷,捡回三月大概是他唯一一次善举。

这次却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

握住刀刃的那一霎那,他脑中其实空白一片。

疼是后来才感觉到的。

季殊容当时想,如果他再慢一点,尖利的刀刃一定会刺穿小男孩的喉咙。

血迅速染红了他的手掌,钻心的疼让他牙根都在发抖。

歹徒听见警笛声扭头就跑,他站在原地,有一瞬间很想两眼一闭晕过去。

太他妈疼了。

小男孩手里拎着一个奥特曼,懵懂清澈的眼睛里含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季殊容本想转身就走,但莫名迈不开腿。

他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揉揉男孩的头,说了一句并不算安慰的话:“喂……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小男孩吓得够呛,从头到尾一直在哭。

季殊容没上救护车,兀自去了附近的医院。

他那时候大概有点中二病,觉得手伤这点小事躺救护车上太过兴师动众,想做个无名英雄。

后来医生告诉他,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弹钢琴了。

他救了一个人,代价是废了右手,连带着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说不后悔是假的。

很长一段时间,季殊容只能坐在钢琴面前发呆。

女人不知道这些事,只会冲着他大吼大叫,说他是个废物,连钢琴都弹不了。

那时候他很想穿越回出事的那天,就算眼睁睁看着小男孩死在自己面前,也不要一时脑抽当个活雷锋。

可他知道,即便事情重来,他还是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之后季殊容又见到了那个小男孩。

他站在车水马龙的道路对面,默然看着小男孩站在那个拐角,像是在等什么人。

莫名地,季殊容觉得他在等自己。

小男孩没有看见他,直到天黑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季殊容不知道他这样等了自己多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等。

他以为自己是有怨气的。但很奇怪,看到小男孩四肢健全背着书包的背影,季殊容心里居然有些庆幸。

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是他救回来的。

也许小男孩会一辈子记得他。

季殊容缓缓松了口气,沿着落日的方向回家。

他的心情难得放松,直到推门前眉宇还是舒展的。很可惜,他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

地上有一道蜿蜒干涸的血迹,从客厅蔓延到卧室。

女人打碎了花盆,用瓷片划破了手腕。

医生说幸好送来得早,侥幸捡回一条命。

回去后季殊容把家翻了个底朝天,各种能划破皮肉的东西都被他扔进垃圾桶,连圆珠笔都不放过。

女人揪着他的衣服打他骂他,季殊容从未跟她发过脾气,这次却没忍住。

他蓦地反握住女人的手腕,上面缠着纱布,他狠狠地攥着,没留一点力气。

血很快浸湿了纱布,女人疼得脸都白了。

“你为什么不去死?”他说。

这句话早在他肚子里辗转了千万遍,现在终于说出口,季殊容只觉得痛快。

互相折磨这么久,爱恨混在一起,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情。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女人真的听了他的话。

那是个阴天,晚上下了一整夜的雨,早上醒来还是灰蒙蒙一片。

昨晚女人闹了很久,季殊容索性睡在沙发上,一睁眼就能看到她的卧室。

他翻身坐起,悄无声息地去厨房做了一锅面条,然后等了一阵,女人一直没出来。

面条放的时间太久,再不吃就要凉了。

季殊容单手端着碗走向卧室,见她闭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屋里拉着窗帘,昏暗中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了碗。

他把面条放在一边,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手指忽然摸到毛茸茸的一团,像极了他的三月。

女人一向很不待见三月,季殊容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掀开被子。

三月躺在地板上,已经没了呼吸。

它旁边是散落一地的白色药片,微微张开的嘴里还有未融化的一片。

季殊容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什么,他推了推女人早已冰冷的身体,颤抖着叫了一声:“妈……”

再后来的事他记不清了,连在梦里都会下意识逃避。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不对劲的。一开始是失眠,后来会无缘无故地难过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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