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说“我们以后只能被迫成为油腻的中年人了。”
我看了眼他的身材,因为常年在研究所吃饭饮食很均衡所以清瘦得很匀称。
我说“你现在是根排骨,老了最多变成腊排骨,和油腻不太搭边。”
“......”
这一年我二十五老周二十七,我们身边大部分朋友和同事都走进了婚礼殿堂,也有几个孩子都满岁了。
健身馆被改建成了幼儿园,每天我们上班时间小区门口都有大量家长护送孩子来上学,与我们差不多的年龄。
但我和老周都没提过要个孩子这件事,但我知道老周是想要个孩子的。
他是家里老二在家并不受到重视,我和他参加朋友孩子周岁宴时他喝多了酒抱着婴儿说我以前没有得到足够的爱和重视,以后一定会把所有的爱都给属于自己的孩子。
然后他回头和我对上视线“周周,是我喝醉了。”
我和老周在本质上是一样的,我们都缺爱,但正因如此才想对彼此倾注爱,抱团取暖。
可是自己都没有爱又要怎么分给别人呢?
与其说在爱里感到自卑,不如说是对爱有敬畏心。
大家都是有血有肉有缺陷的凡人,谁又会配不上谁?只是爱这个东西太好了,我们总会觉得自己配不上爱。
我们都不确定对彼此的爱,又要怎么来承担一个一生的牵绊呢。
我们结婚第六年的时候老周的哥哥生了个女儿,因为工作忙只好送到我们小区上幼儿园,我和老周每天就负责孩子的早饭。
一般我们去超市买东西都是各买各的,但有了小侄女后我们开始一起买东西了。
饭菜方面我们口味差不多,只是家里准备的牛奶不一样,我喝伊利,老周和小侄女喜欢喝光明。
老周说“我们周家人行事光明磊落,就好光明牛奶这一口。”
“我也姓周。”
“对哦。”
结账的时候老周让我把我的袋子给他“周太太给我个面子。”
或许是家里多了一份温情,老周笑的次数变多了。
下班回家后没有直接钻进书房了,第二天去上班也要拉着我陪小侄女进教室后才一步三回头的去研究所。
他越来越像个小孩,我也欢喜,但我们都知道这份快乐是借来的。
情人节的时候大哥把小侄女接回去了,当时我和老周正在超市里给她买零食,接到电话后我让老周不用选了。
老周沉吟片刻说“周周,今天是情人节。”
我们结婚后一直选择性忽视这些节日,因为不知道怎么处理彼此的距离,若即若离的感情反而给了我们安全感。
我点头“情人节快乐。”
到小区门口时老周说要去花店买花给我,我被他眼里傻乎乎的真诚打动了,坐在长椅上等他,过了会老周耷拉着眉眼回来了。
“周周我去晚了,没有玫瑰花了。”
我想了想摸出了超市开的发|票说“你已经送过我花了,特别好看而且实用。”
我指着西蓝花那一行笑着说,老周后来说“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似乎飘着萤光一样,忽闪忽闪的,像夏天。”
老周和我都好笨拙,我们的爱情一直都在琐事里一直没被重视,但它构成了我们平凡的生活。
爱是平凡生活里的英雄梦。
那天晚上我和老周躺在沙发上看完电影后老周问我“周周你有回礼吗?”
说完他握着我的手,很轻的凑近我然后亲了一下我的眼睛,接着是脸颊。
他说”周周,你不愿意的话可以推开我。”
我抱住了老周埋在他肩头,心底的感情像一团云一样发酵惹得眼角发酸于是我哭了。
老周一下子怔住了,他捧着我的脸不停道歉,我揉了揉眼睛说“就一朵西蓝花也太不值得了,以后你必须重视起来!”
老周拿纸的手悬在我头顶,呆呆地望着我,像只笨笨的土拨鼠一样发出“啊?”的一声。
然后很欢喜的抱住我也哭了。
第二天清晨老周紧紧的牵着我的手说对不起,然后又说我爱你。
我说我也是。
这一句话我们都等了太久,还好没错过
后来我想离婚的因素到底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希望落空呢?
我们都以为可以把一份感情交付出去了结果最后归于虚无了。
我二十六岁生日刚过一周多,医院的产检报告出来了说我怀孕了。
我和老周站在长廊里,看了看报告书,又看看了我的肚子。
老周突然就抱着我嚎啕大哭了,他的头发软软的蹭在我的眼旁,痒痒的,然后我也哭了。
为一个生命的到来感到喜悦,然后流下眼泪这一点也不丢人,这是人性里的善,每一次喜极而泣都是人生的一次开箱惊喜。
老周擦干眼泪后对医生说。
母亲得知我怀孕后不远千里赶赴到我身边,老周的妈妈也放弃了棋牌室娱乐每天两位老人守着我,变着法儿的给我弄养生套餐。
老周笑眯眯的跟着我蹭喝各种滋补汤,揶揄说慈禧太后才能有周周你这待遇。
我看着他圆润了一圈的脸说“沾光的可是你。”
老周那时候每天要给我打十几通电话,让我把手机放到肚子上美其名曰给孩子做早教。
我和老周心想孩子如果出生了,那么这将是很长很好的一生。
三坠入深海
但是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在于它的不可预知。
医生说“自然流产的原因很复杂,胚胎自身就存在自然淘汰的问题,存在异常的胚胎在前三个月里是最容易流产的,还有工作较劳累,长期出差都容易导致这些问题。”
这一次我们本该哭,却没有哭。
上学的时候学过一句话现在才领悟“真正的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
那天晚上老周没有回家,他去喝酒了。
老周凌晨三点多,给我打电话说“周周你是不是怪我,但我真的不想改变你,我没有资格让你放弃工作来为我全身心的生育一个孩子,可我是不是错得很彻底。”
他的声音潮湿,低哑,像雨水里湿漉漉的枯枝。
怀孕后家里人说让我放弃工作,婆婆说“你那份工作工资也不怎么高,还老是出差你一个孕妇哪里承受得住。”
老周没说话,晚上他问我怎么想的,我说“我没那么脆弱。”
他揉了揉我的头说“对,周周很坚强的。”
之后家里再没人提过要我辞职的事了,老周从来没有改变过我的意志。
流产后我和老周都避开了孩子这个话题,母亲说“你们还年轻,以后会有的。”
我和老周都没应声,在孩子离开之前我们说了太多以后。
以后不再是我们的希望,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黑暗。
流产后我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在家休养。
婆婆说我可算懂事了,她说“我们之庭在研究所上班工作体面工资又高,你在家安心相夫教子才能让之庭觉得放心啊。”
晚上我问老周“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老周侧身望我,手臂搭在我的头发旁边,像一个未完成的的拥抱一样的姿势。
他说“你只要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了。”
我换了一份工作成了名编剧,这份工作累的地方挺多的,我选择它的主要原因是需要跟组,一进剧组我就与外界隔绝了,这让我觉得安心。
我和老周都开始频繁加班。
我们的生活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变化,心里告诉自己大部分人在我们这个时候都是投身事业的。
只有我知道老周每次路过幼儿园的时候都会凝望一会儿。
这一年他二十九岁了,身边同龄的朋友都已经在给孩子张罗找小学的事了。
他的背影像是深海里的一株树,被海浪一遍遍冲刷然后变得愈发孤独寂寥。
工作忙成了我们的挡箭牌,隔绝家里人的叨扰,但也在我和老周之间再一次划出分界线。
因为工作原因我被调到了邻市,老周送我到车站,早上七点半的车。
天空是黎青色,像他的眼一样,让人觉得悲伤。
老周说“好好照顾自己。”
我点头。
老周在我过安检时攥住我的手说“我可以来看你吗?”
我也回握住他的手“当然啊,我们是夫妻。”
我说完后没回头看老周,但我知道他哭了,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