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衡捧着衣服低头陷入沉思,扶罗却一把跳过去抓起衣服摔到了地上,冷笑道:“做他的新娘?!他是疯了还是傻了?!我凭什么做他的新娘?这是什么衣裳?凭什么要我穿我就穿,我偏不穿!我不穿也不去!”
夷衡沉思半晌道:“嗯,这样最好,那你在此等着罢,我去去就来。”
扶罗嘴巴一顿,手倒是快了一步,一把拽住他道:“诶?你要去?哦我忘了,紫荆姑娘被银银抓走了,是得要去,好,你去我也去。”
扶罗转身往门外回廊走去,却发现夷衡并未跟上来,回头瞧他道:“怎么不走?”
夷衡扫了一眼地上彩霞一样的嫁衣道:“你要去得穿上它。”
扶罗脸色一冷,瞪着他没说一句话,可是目光里全是无声的呐喊,只恨自己一片真心付诸东流,她捧着一颗心交给他,换来的不过是他亲手送嫁!良久,冲扶鸢吼了一句,道:“衣裳呢?!我穿!我得好好穿着!这么好看的衣裳,丢了也是可惜,不穿白不穿!”回头一把抓过扶鸢手上的衣裳,提着衣领“唰”地展开,往身上一套。金丝彩绣上身,顿时霞光万丈,连她脸颊上的凤尾花纹妖印也与之相得益彰,理都没有再理夷衡君一句,反而抓住扶鸢气势汹汹往出走,道:“快走!傻呆呆的做什么?!我们快去让银银看看,这衣裳穿在我身上,是不是我也变成了全天下最好看的了!”
扶鸢被她粗暴地拉着走,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扶罗对夷衡君生气,气得脑袋一热就要把自己嫁出去,几乎完全丧失理智了,多亏她没有像扶罗一样头脑发热,只苦着脸回头道:“夷衡君您赶紧解释一下罢,您又不是不知扶罗她是个急脾气,又一根筋,怕是误会了您的话,您赶紧救救我,我真的很辛苦啊!”
夷衡叹了口气,心里道:你辛苦?你觉得我就不辛苦?我不过说了那么一句,她就像只被踩到了尾巴似的猫,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于是紧走几步追了上去,他一追,扶罗就提着衣摆走得更快,一边还对扶鸢道:“你若是再与他说话,我就再不理你了!我一颗真心就这么大,他剐一次剐一次,也总有剐尽的一日,这样也好,他下的每一刀都在让我知道,我会不会放弃爱他。”
回廊上陡峭难行,扶鸢怕她走得急了一个不小心掉下去,把她牢牢拉着,哭笑不得道:“你好歹听他把话说完,夷衡君一直为着你,更不会伤害你,即使你让他为难至此,他也从未让你做过你不愿的事啊!你就是太一根筋了,才总是顾前不顾后,弄得乱七八糟!”
扶罗脚下顿了一刻,夷衡终于有机会开口,一开口便咬着牙根道:“凤尾扶罗!你真是我的祸害!方才我一摸到这衣裳,便发现上面有人施了咒术,若是执意不依他之言,怕是我们走一辈子也走不到兽王殿,你没发现这周围有结界么,你个没脑子的空心花!”
第68章
夷衡一通乱吼出来心里终于舒服了些,明明被她气得想撂开手不管,可是这不受控制地还上赶着解释是怎么回事?扶罗走在前面突然顿住了脚步,抓住扶鸢的手也松了开来,扶鸢活动着被她抓得毫无知觉的手指,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却见扶罗蹲了下来,双手环抱把自己缩成一团,头全埋在臂弯里。扶鸢心里一突,直叫“坏了!莫不是又出了事了!”赶紧冲上来察看。
夷衡也吓了一跳,好端端的况且他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危险,怎么突然成了这样子了?看扶鸢上前自己也走了几步,蹲下身来道:“怎么了?只不过骂了你几句便要死要活了?我可还想打来着。”
扶鸢看了半日突然明白,她这是听到夷衡君的话心中大石落了地,之前的伤心和委屈再控制不住破堤而出了,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里只道:扶罗你这个人,到底要把自己折磨到什么地步?要拉着身旁的人折磨到什么地步?
等了好半日,扶罗终于抬起头来,从一双雪白的靴子开始,目光一直向上,直到完完全全定在夷衡的脸上,满脸泪痕鼻音浓重道:“夷衡,下一次你想让我死便直接告诉我,我死就是了,就是别让我不死不活。”
夷衡脸色一僵,好半晌弄清她在说什么,身上那种冰封十里的冷气立刻迎面扑来,“唰”地站起身,爱笑不笑道:“行啊!你现在是有本事了!学会来威胁我!你凤尾扶罗是死是活,别人管不着你,我更管不着你!你自己不爱惜自己,你还想谁来爱惜你?”
扶罗见他生气,十分不安地去拽他的衣角,夷衡看也不看她,只把衣服抽出来,扶罗更慌了,起身又要去拽他的袖子,哪知起得太猛,脑袋懵着一头就要栽过去,夷衡不得已赶紧拉了她一把,这一打岔,气也就泄得差不多了,看着她低头死命拽着自己满脸委屈的样子,夷衡认命地叹了口气道:“扶罗啊扶罗!我早晚要被你气死!上辈子我是把你连骨头带皮吞到肚子里了吧?这辈子你这么折腾我!我不想再和你扯来扯去,赶紧办正事去!”
扶罗见他终于消了气顿时安了心,心一安下来,脑子就转得格外清楚,她突然想到,方才他说只有这嫁衣可以穿过结界,那若是她不跟过来他打算怎样去兽王殿?硬闯吗?几次三番牵动心绪,这会儿又轮到她动了气,瞪着眼睛看他道:“夷衡,你方才是打算独闯兽王殿么?我不想惹你生气,我真的不想你有哪怕一点不高兴,所以你能不能听我好好说一句话?对,你是神!会上天入地,会呼风唤雨!可是那又怎么样?你是没有血还是没有肉?是不会哭还是不会痛?方才你还在说我,现在你可有体会到我的心情?”
夷衡没想到方才他说过的话却被她拿来对付他,真可谓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硬是把他说得毫无还嘴之力。
扶鸢看她小脸憋得红通通的,身子都在发抖,知道她气得厉害了,刚叫了声“扶罗”便被她一声打断,道:“你闭嘴!我在和他说话!”也再顾不得是美是丑里子面子,仰着脸盯住他道:“夷衡我问你,你真的不怕死吗,还是你根本想死?”
夷衡听她问出这么一句,说他内心不震动那是假的,从来没有人像她这么问过他,问他是不是想死,问他是不是不想活,没想到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会是这么一个黄毛小丫头。他叹了口气,便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我不怕死么?我想死么?他当年落尽无极之渊以为自己死定了,其实死了倒还好,一了百了,可是他却活了下来,而且三灵不全,三灵不全意味着什么?就是不久之后依然一个“死”字,虽然明知死亡之局,可他还是不甘这样去黄泉地狱。
“始神之名,献我之躯,震我山河,止尔杀戮,彼绿苗苗,野火燎燎,继我所思,天下共之。”这是女娲临死之时给他的唯一的托付,他不知何意却一直谨记在心,所以在七玄、寒溟、擎央、祉离打造灵灯之时他一直坚守在旁为他们护法,在万灵灯破碎之时他毫不犹豫以身承之保住万灵希望,他拼尽全力做了自己该做之事而且无怨无悔,可是他没想到因为七玄的一念执着,他竟被推向进退两难之地。
幽禁夜阑,利用夜阑之躯苏醒,对夜阑不仁;三灵不全不能尽始神之责,对众生不义,何况不久之后他终有一死,他不知能不能做到女娲那样避免众生遭难,血流成河白骨成堆,若是不能,那他便是将众生推向穷途末路,如此业障将如何得道归于虚无?如何面对玄黄天地?如何对得起女娲临死托付?所以他也曾想过,如果那时死了该有多好!
夷衡的沉默和他眼底的落寞让扶罗的心一寸寸收紧,她的思想连同灵魂都从这狭小的躯壳内飞升,她踉踉跄跄走了有三四步距离,突然“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她满不在意地抹了抹嘴角,然后像瓶塞忽然迸出瓶口,她也忽地迸出一句冷哼,哈哈大笑起来。
扶鸢骇得神色大变,冷汗浸湿了额头,忍不住唤她:“扶罗?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然后回头向夷衡求助,急道:“夷衡君,你快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吐了这么大一口血来!”
夷衡的刺心咒终于又发作了,脸色疼得都有些发白,这会儿不得不用手捂着胸口道:“扶罗,你冷静一下,我,我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