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后,一虚静里。
大殿内,一墨衣人闭目静坐,高冠束发,年纪看着不大,十七八万岁,相貌极其端正,只是浑身气场颇大,眼睛未睁,便已感到四周空气凝固,使人不敢接近。
忽然,闭目之人睁眼,清秀的眼睛虽然疏离,却并不冷硬,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近人情,双眼注视前方,二字脱口而出,“是谁?”
“啧啧啧,只听你这问话,便知是个不通事的,不过本君我向来不计较这些,既你问了,不妨告诉你,本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观夷衡是也。”
俊眉微蹙,气息微乱,对着空荡荡的大殿问出:“观夷衡?你是观夷衡,那我是什么?”
……
“这是从哪来的小娃娃?脑袋还坏着,唉,不敢期望醒过来会有意外惊喜,如今当真惊喜惊喜,有惊没有喜!”
一阵沉默。
到底忍不住,轻叹,道“看来目前情形着实复杂,本君还没开始问,你倒先抛了这么大问题出来,让我从哪开始说好呢……得,不管怎么说,都是七玄惹得事,我不问你,你也别来问我,最简单的,直接找七玄过来,到时不管你的,还是我的,都会有一个答案。”
“你认识七玄君?你可知这是哪里?他为何把我关在这里?我是谁?你为何会在我体内?”
“你这孩子,是听不懂本君说话?不让你问,还变本加厉,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来问我,而是立刻、马上、现在带我出去,去找七玄君,他那个人,怎么能不经本君同意,把我弄成这个样子?简直气人至极!愚蠢至极!”
“出去?我若是能出去,早出去了,还在这里问你?把我带回来,却什么都不说,除了这个院子,哪里也去不了,想问他,却找不到他半个影子,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嘿,这七玄君,怎么能这样欺负孩子?!你别哭,看他回来,我不给他吃饭,不给他睡觉,你想打想骂都随便你,让他深刻承认自己的错误,不但要承认,还要一条条一桩桩写出来,不但写出来,还要一条条一桩桩念给所有人听,你说行不行?好不好?”
被他毫无底线,毫无原则的一通好话气死:“谁哭啦?你才哭啦,你这个人,好没脸没皮,七玄君是谁?你是谁?说得好像真能把他怎样似的,根本毫无诚意。”
“嘿,我好心替你出气,你不知感恩,还来说我没诚意,你自己拍着胸口问一问,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讲不讲道理?”
“我不跟你说,只会借着别人的身体说大话,不过也跟我一样,什么也做不了,不,你还比不过我,连个身体也没有,你若是个好人,怎会落到这一番地步?”
“好厉害的娃娃!好厉害的一张嘴!你说得没错,我不是个好人,好人怎会落得这个地步?你便当我不是好人吧,不相信我,便不要相信我。”
一个是气急,一股子怒气全撒在另一人身上,一个是恼火,好心当做驴肝肺,一肚子话全都反着说,两人都气着,竟是谁也不理谁。
三日后,正午。
在这三日里,观夷衡真正见识了一个古板克制,练武成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极为与众不同之人物。
每日大部分时间练功修行,一小部分用来休息,仪容仪表不论何时都是规规矩矩,只留出那么一盏茶的功夫用食,虽说天界不比人间,一日只用一餐,以灵为源者是不会那么贪食的,可是,再怎么不贪食,也不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到这种地步,此于极为贪嘴的观夷衡来说,只叫一个“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夷衡灵识初醒之时,他已十分清楚自己身处何处,没了灵元,没了灵体,如今还能维持灵识,还真是多亏了这看着不怎么好用的小娃娃。此时身处他体内,便深觉他身上灵力精纯,虽年龄不大,可其所修之言灵,却是上上之品,明明是言灵,灵息却与他颇为契合,便连相貌也有几分神似,只是他更显稚气罢了。想想自己当初那副样子,灵息微乎其微,想要活命,几乎不能,唯一之法,只能以息养息。只是他身上言灵力太低,以至于还不够供养他成功化形,只能以灵团形态存在。
第2章
七始神君天孕而生,创“灵修”之道,东同七玄创语知立神界,北和寒溟创血嗜立魔界,南尘擎央创阎罗立鬼界,西光祉离创芳魁立妖界,寰宇黄梵创言灵立仙界,而地母女娃则另辟蹊径创“人灵”立人界,只是如今六界之主除仙、神二界由黄梵、七玄掌管之外,人、魔、妖、鬼四界早已换了主人,世人皆不知此四界从何由来,只知入世之后便已是如此。
始神七君虽同根同源,可自身性格迥异,一有辩经论道,总有分歧,而后大打出手,而打架也能分出阵营,结果一般是这样的:
东同七玄:我早说过,祉离你性子绵柔过妖,大丈夫本该顶天立地,怎可如此荒诞不经?你再这样过分,总有一日自食其果!
西光祉离:嗬,我才要说阿玄你太过刚硬,天下如此多娇,你的目光需再多些色彩才好,如此狭隘不容与人可非君子所为,不过呐,我还是挺喜欢你的,除去狭隘不谈,你还讲些情理,某个人可不同了,那简直是油盐不进,无药可救了。
寰宇黄梵:祉离,你莫执迷不悟,不听人言,也无须对我词严厉色,七玄所说句句天经地义,你当及时收拾心神,涤清杂念,否则离经叛道,悔之晚矣。
西光祉离:我说什么来着?梵梵和阿玄必是一气的,我一人可打不过他们两人,溟溟,你还站着看戏,快来帮我一把!
北和寒溟:啧,打也打不过,还非得去招惹,每次被揍得鼻青脸肿,有本事你别喊人帮忙,自己作自己死,我可懒得管你。
西光祉离:央央,溟溟不管我,你可不能丢下我,我们不是好兄弟么?
南尘擎央:我方才想到阎罗之法,以死气养之,必能有大成,诚不知□□有常,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生,而生必死,死气不竭,灵气不竭,此非大道乎?
西光祉离:……这个呆子,找他还不如找死?女娃女娃,你快管管呀,阿玄梵梵欺负我!
地母女娃:好啦好啦,不要再闹啦!离离性子天生如此怎可如此勉强?你们本性方正,却有不方正之人,自然孕育天地,这才有金,有火,有水,有木,有土,有你,有他,有我,存在即当尊重,你们的确狭隘了。
西光祉离:还是女娃最为明理,听到没还不住手?你们太狭隘了,该对我道歉才是!喂!小夷衡,今日你怎这么安静?你来说说,他们是不是该对我道歉?
终芜观夷衡:他们是该对你道歉,可你也该对他们道谢才是,你练功剑走偏锋,若不是他们一直以灵力抗衡相护,祉离你,现在真的要成了给央央滋养灵气的死人了。
……
这日,夷衡又见他将寒池莲藕随手取来便用,一时讶然,他们在一虚静里向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七玄怕是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这么勤劳能干的,比如这个日日食藕为生的小娃娃,显然不知“吃食”为何物,“做饭”为何物,他还真这么放心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不问,不觉颇为同情,终于又忍不住和他说话。
“我说小娃娃,七玄君都不知给你送饭的么?我还没问你,你在这里多久了?难道一直都只吃这些莲藕来?”
还以为会继续和他冷战下去,没想到小娃娃却搭了腔:“不过一万年而已,大约每日都有人送饭过来的,但我从没见过他,在秀口堂每日都有一个食篮,只是不想吃罢了,我打不破结界,出不去,又唤不出他,我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有本事凭我饿死,看他还能怎么办。”
观夷衡无言,心想:“这孩子莫不是个傻的?”,傻成这样,突然有点不想搭理他了,不过好歹给了回话,“好孩子,你若真想让他看着你饿死,又吃这莲藕作甚?既要做戏,也得像个样子吧?你这样,别说一万年,怕是十万年都不见得出的去。”
将剩下的莲藕一口吞了,眉间怒气大盛,“肚子饿了我有什么办法!饿不死我,我气死他总可以吧!”
已经不想再说别的了,不过仔细想想,还真是同情他,困在这里一万年,没有人说话,换了他,怕是一年,一天,一刻钟都待不住,不由得软了语气:“哎!你放心,即便是死,本君也会还你自由,这本就是我欠你的……”不想给他机会发问,马上便换了语气:“可怜的孩子,一万年不见天日,如今还会说话,当真难为了你,虽然本君大梦初醒,功力只有三成,但谁让本君尊老爱幼,体上怜下,乐善好施?好孩子,站到我身后,本君这次,保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