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衡听到她的每一个“不可以死”,每一句都让他锥心刺骨,忍不住闭上眼睛,一句句道:“扶罗,你给我这么多个不可以死的理由,可是这些难道不正是我应该死的理由吗?三灵不全的灵修者从来不能存在世间的,这是自然定律,即便我是始神也难逃其法,我的结局早已注定,只不过早一步晚一步而已,我不想你们所有人为我伤,为我痛,为我承担,你们为我做得足够多了,我唯一抱歉的,便是辜负了你倾尽所有挽救的这条命,是我害你一无所有。”
夷衡轻拍怀里人安抚,拍了好久好久才抬起头对银银道:“说实话,我见过恨我恨不得要我死的人,但是这么恨我入骨的也只有你而已,哎!你可知道我是堂堂始神,你敢背负一个谋害始神之罪吗?”
银银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但是很快便恢复平静,笑道:“且不说你堂堂始神为何沦落至此,假若你真是始神君我也不怕!我知道华罗原也并非寻常凡人,她的过往我不想追究,我只知当下要把人抓到手里,而想要把她抓到手里,你必须得死!我既然下了这个决心,自当会承担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所以请你放心!”
夷衡轻轻笑了几声,对他的勇气真心钦佩,少时道:“好!你把紫荆姑娘放了,答应我好好照顾扶罗,我便如你所愿。”
扶罗一听当即便发狂了,不管不顾地抓住夷衡强吻,夷衡一不留神轻易被她得逞,这个吻不该称之为“吻”,更应该是“撕咬”,破开他的牙齿,张开蛇信子向更深处试探,每深进一处,必要辗转几回,留下自己的味道,卷出另一人的血气,直到喉结处也被她啃伤,夷衡终于制止了她。
两人气息未稳,夷衡也喘息着,舔下嘴角的血珠,手指抹了一把喉结,带出一指红色,不禁咋了咂嘴,道:“这孩子!你属老鼠的么?再深一点我就更省心了,直接就要到阎王殿报道了!”
银银看着两人这生死之间的诀别甚觉刺眼,“腾”地甩出腾蛇鞭卷在扶罗身上,胳膊一收,便把人远远拽了回来,把人禁锢在怀里,冷冷下了命令:“待在这里别动!不要再惹怒我!”扶罗果真便不动了,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她动不得,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他的手上,砸在心上。
银银朝星星牙牙看了一眼,二人点头,爪子一动,墙壁四周的结界便破开了,而墙上的人也飘悠悠地落了下来,夷衡赶忙上前一把将人接在怀里,扶鸢趁机也从两人的包围圈蹿了出来。
紫荆似乎受了伤,脸色发白,他们方才说的话她全听见了,此时吸了口气对他道:“大人为了我不值得,你根本不必来救我,罗姑娘说得对,您千万不能死,您死了,要让我情何以堪?”
夷衡摇了摇头,笑了笑道:“紫荆你听我说,也许你听不懂,但是你听我说,你以身殉道,大业已成,我为你自豪;你有情有义,即便以“冰心”化身也要来到我身边,我谢你敬你爱你。可是我还有一句话,你临去之际对我的托付我终是要辜负了,对不起,我很对不起,但是你相信我,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轻易放弃的,你看着我好吗?”夷衡抬头,笑得舍身坦然,“扶鸢,你快送紫荆回去,送她回魔域,事到如今,我只能选择相信了,我相信他会保护你。”
扶鸢失魂落魄地扑过来,跪在他身前使劲磕头,绝望又无助道:“夷衡君求求您!求求您不要走不要死!我们所有人都需要你!你不能走!我不接受!我死也不会接受!”
夷衡把手伸到她的额头下,扶鸢急得乱七八糟根本没有注意到,照样一头磕了下去,便听夷衡呲牙咧嘴哼哼道:“嘶~扶鸢,你跟石板有仇还是跟我有仇,还是跟你自己有仇?这么狠的心!疼死我啦!”
扶罗在王座上看得清清楚楚,她看到夷衡对紫荆的感谢和抱歉,看到扶鸢对夷衡的挽留破釜沉舟,当看到扶鸢几乎全力磕向夷衡手掌那一刻时,心里也跟着抽疼了一下,仔细想想又哭又笑。
银银耐心告罄,抓住扶罗的手腕冷下声道:“始神大人!您是否准备好可以走了?还是需要我送您一程?”犀利的目光瞥向一旁,星星牙牙立刻上前,张嘴一人咬住一个把她们拉开夷衡身边。
夷衡叹了口气,对挣扎的二人安抚一笑,最后看向了高台之上,千言万语再也无从开口,闭上眼睛长出了口气,然后掌心一动,反手拍向自己的天灵盖,那一刻,直击心灵的嘶喊震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不要!!!”
蓝紫色灵光四处飘散,同一时刻,紫荆、扶鸢扶罗同时听到了最后的留言:
“罗儿,你们都不要哭,不要怕,相信我……”
第70章
那日,夷衡在兽王洞中散灵而亡,紫荆作为灾祸之源其实更加无辜,她本体乃女娲灵器“冰心”石,寄托了女娲一念相思,只是女娲的记忆尚未恢复,前尘往事尽皆忘却,对她而言,夷衡便是一个“不甚重要之人”,甚至是“无关之人”,可是便是这个“无关之人”为她引火上身,甚至白白送命。
想起他最后对她说的那番话,还有在万兽窟绝顶她为他做得那碗莲花窝,她努力想要从中找出什么联系,可是脑子里始终一片混沌,找不出首,也找不出尾,便是在这混沌中,她见到了前来寻她的无夜。想不到由万灵碎片加强的结界竟有如此能耐,无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脱身而出,而此时他看到的是她一张苍白的脸,虚弱地好像下一秒就要烟消云散,她嘴里一直喃喃说着一句话,无夜凑近了才听清是“他走了”三个字,而扶罗在目睹夷衡散灵之后,经历大悲大恸昏厥过去,银银当即抱起她进了后殿,星星牙牙自当跟过去护卫,所以此时洞中大殿除了紫荆,剩下的只有一人――扶鸢。
无夜没办法从紫荆口中问清发生何事,只能来问扶鸢,当看到她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熟悉,竟是在哪里见过似的。扶鸢此时的样子并不比扶罗好到哪去,唯一的区别是扶罗真的倒下去了,而她还站着。直到来人站到她的眼前,她才模模糊糊认出他便是魔君无夜,努力撑起身子拜了一拜,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道:“魔君大人,紫荆姑娘无碍,我奉夷衡君所托把她交还于你了,夷衡君临去之时曾说,他还是选择相信你,知道您定会护好紫荆姑娘,如此我也不辱使命了。”
无夜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夷衡的气息格外浓厚,残存的灵力也还未散尽,显然人刚刚离开不久。而且这里的气氛颇不寻常,还有紫荆的样子,察觉一定发生了什么,语气不觉带了三分严厉,道:“发生何事?一一说来。”
扶鸢前言不搭后语地勉强将首尾始末说完,无夜听得脸色越来越冷,最后剑眉一凛道:“你是说,夷衡散灵而亡了?哼!他又在玩什么把戏!那个人可没那么容易死,你以为始神只是看着高高在上吗?如若他真的身死,怕是世间又要天翻地覆了!”感觉到后殿有一股不寻常的灵力傲气蓬勃,看看怀里的紫荆,目光染上一股肃然杀气,道:“你是说打伤紫荆之人正在此处?”扶鸢犹豫之后点了点头,道“是。”
无夜二话不说抬脚便向里面走去,这时紫荆忽然抖了抖身子,浑身开始冒汗,全身滚烫,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不像中毒,不能按着解毒的法子来,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
扶鸢大胆走上前来,看了一眼道:“姑娘怕是方才受了惊,引起体内灵力激荡,一不小心或许有性命之忧,大人还是把她带回去好生照料才是。”
无夜愣了愣,心道:受惊?照料?这要怎么照料?撇了她一眼不容分说,“你跟我回去,你来照料她。”
扶鸢先是惊讶,回过神来赶忙道:“不不不!魔君大人恕罪,这里离不开我,夷衡君刚刚离开,虽然您说他没死,我也以为他不会轻易便死,可是祸福难料,况且扶罗又是一根筋,我得看着她,若是您信得过我,回去之后您尽管去凡间寻一位大妈,让她来照看,相信紫荆姑娘很快便能恢复精神。”
按着无夜以前的脾气,凡是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从来都没有妥协过,可是今日不知怎么,他既没有杀进去大打一番,也没有强行带扶鸢回去,连他自己都不禁想:我是不是也生病了?不该是这样的啊!这副有话好说凡事好商量的样子怎么可能是我魔君无夜?他大着脑袋打道回府,至于后来究竟有没有得出结论也没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