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偏要告诉你,将你送出去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胡灵珠刚巧侧过头,带着笑意的目光与我相撞,撞到了我的心尖上,撞的我的心突兀的就痛了一下。
我捏紧衣摆,声音有些发涩:“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是在跟我自己说,我不过是个乡野村夫,井底之蛙。”
这是我第二次感觉到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陆雪扬身上出现挫败感,仿佛又回到我们三人在陈员外的家宅中结义的那晚,那个狂妄的少年头一回在我面前低下头跟我说抱歉,东西是拿不回来了,他将来只能再寻更好的补偿我。
我心里酸酸涨涨,一瞬间迸发出强烈的保护欲,望着胡灵珠的眼神也出现了敌意:“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我早该想到的,依着陆雪扬的性子,他怎么肯心甘情愿的陪着胡灵珠出演一场场闹剧。
陆雪扬停下脚步,苦笑一声:“难得,你也会有想要护着我的时候。”
我想回过身去看陆雪扬的脸,可他死死的捏着我的肩膀让我面向前方。
“小云儿,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不想跟你分道扬镳。”
“娘亲过世之后,你便是我最亲的人了。”
干娘去世后这几年,红湖山庄里少了这位疼我的老太太,我到红湖山庄的次数也愈来愈少。
陆雪扬忙着接管山庄的大小事务,也不向从前那般爱往回春堂跑。
我和陆雪扬极少数能见面的光景也因着陆雪扬那傲慢又不太讨喜的态度,两个人说不上几句话就不欢而散,这两年里我同陆雪扬间是有些间隙,有些生疏。
可此刻,陆雪扬又像多年前那个夜晚一般在我面前露出他最脆弱的一面,年少时的记忆又涌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突然就想起来我应该叫陆雪扬什么了。
那时候我们会一起去围场打猎,我打趣说他不应该猎鹿,因为陆和鹿,都是一家子。
陆雪扬反击道:“那你和天边的云朵也是一家子,你是不是还要去天上跟它们团聚?”
猎场回来后的日子里,他便一直叫我小云儿,我也不再管他叫雪扬哥哥。
我都是叫他:“小鹿哥。”
不由自主的叫出声来,陆雪扬在我身后一顿,然后抬起手在我头上敲了一下:“臭丫头,不生气了?”
“哪儿敢啊。”
嗯,其实从来就没生气过,如果真要论这世上还有谁是真心待我好,除了师兄,那便只有陆雪扬了。
岳里尉和柳澈还在马车内谈话,我看了陆雪扬一眼问:“那我能不能单独跟胡灵珠说两句?”
陆雪扬犹豫片刻,没有拒绝,只是叮嘱我:“别招惹他,他很疯癫的。”
我点点头,胡灵珠有多疯批,我比陆雪扬清楚:“别担心了,我心里有数,他现在还用得上我,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我捏了捏喉咙,尽量用最甜美的嗓音说话:“大哥,你过来一下。”
“过来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瞪了我两眼。”
胡灵珠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对着崔邱欣耳语一番就向我走了过来。
这疯子走到我跟前也不见停,接着围着我转了一圈,才幽幽道:“怎么?轮到给我磕头了?”
阿呸,果然这人刚刚在偷窥。
我也不绕弯子:“你拿我同岳里尉做交易了?”
胡灵珠摸着下巴,用欣慰的目光打量我:“还算不笨。”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扇了胡灵珠一巴掌,然后丢下他朝着陆雪扬和崔邱欣走了过去。
胡灵珠又恬不知耻的追上我凑上另一边脸:“一巴掌就够了?要不要再打一个?不对称我心里不痛快。”
我没理他,径直往前走,胡灵珠伸手拉住了我:“你给了陆雪扬说话的机会,为什么不听我也说两句?”
纵使我刚刚动作快,但我知道以胡灵珠的身手,他想躲还是能躲开。
我算到胡灵珠不会在这个时候同我翻脸,但我没料到他还有话同我讲。
我停下脚步:“那你说,我一碗水端平,让我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我啊?我想说。”胡灵珠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两圈:“我想说,打的好!”
阿呸,我就不该真的信这人!
我气呼呼的从胡灵珠掌心抽出手来,快步向陆雪扬走去。
胡灵珠向是要与我作对似的,迈开步伐,走的比我更快,两下就越到我前边。
快到人前,他又顿了顿,折回来在我耳边轻声念了半句诗,然后冲着陆雪扬的方向摆摆手:“困了,先回房休息了。”
崔邱欣看着胡灵珠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才敢问我:“你刚刚打了灵珠公子?”
“嗯。”
崔邱欣倒吸一口凉气:“你倒是敢。”
崔邱欣在我这儿也就是个工具人,从前想着会在她手底下一起给岳里尉打工,眼下我跟岳里尉达成新的合作关系,崔邱欣也没可能再去岳里尉手下任职,我这个势力眼就懒得再搭理崔邱欣,随便敷衍了她几句。
“神不守舍。”陆雪扬看出我的心不在焉,点了点我的额头:“他最后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就夸我打的好。”
我撒谎了,但我不敢同陆雪扬说实话。
胡灵珠临走前念的那半句诗是——山有木兮木有枝。
这首诗的下半句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不明白胡灵珠这是什么意思。
第10章 第 10 章
岳里尉的“两句话”当真是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不同,我都解决掉了两段个人恩怨,他跟柳澈还在马车上嘀咕嘀咕。
崔邱欣一个劲儿在我耳旁惊讶我刚刚动手打了胡灵珠的事情,搞得我更是心绪不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或许就像胡灵珠说的那样,在我动手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向对陆雪扬一样对待他,听听他的解释。
可我是不想听他解释吗?不,我是不敢。
我不愿意再听他编瞎话糊弄我了。
在这个漫长的到此刻都还不能结束的夜晚,我考虑的很清楚,我成不了师兄那样的糊涂仙,悟不出师兄那套稀里糊涂的糊弄学。
大智若愚说的是师兄那样有大智慧的人。
我只有一点小聪明。
我要明明白白的活着,就算是痛苦,我也愿意咬着牙清清醒醒的挺过来。
如果我的人生注定只有悲剧,我不愿再假装愚昧逃避,又再小心翼翼的故作开心。
即使不能做一个胜利者,我也应当学会享受痛楚,苦中作乐。
在我莫名其妙开启的贤者时间以后,柳澈终于撩开车帘走下马车。
我偷瞄了陆雪扬一眼,准备上马车。
可陆雪扬没打算留我。
坏东西,这笔帐我回头再跟他算!
我气鼓鼓的上了马车,正准备在岳里尉旁边坐下,岳里尉忽的对我说道:“云迎子,你再等等,我还有两句话想同崔邱欣说。”
你确定你的两句话是我们正常人的两句话?
我没好气的道:“两句话哪儿够啊,你们说上个两百句吧。崔邱欣谈完你再找陆雪扬说两句,你一个个的都慢慢聊,我困的很,先回去睡了,要赶路你也得等我明早上起来。”
岳里尉也没同我生气,反而笑了笑,由此可见他刚刚同柳澈交谈甚欢。
我打起门帘,就见着柳澈同崔邱欣在说话。
见我下了马车,柳澈看我一眼行了个礼就往山庄的方向回了去。
也用不着我跟崔邱欣说岳里尉找她,崔邱欣自己就上了马车,显然刚刚柳澈已经知会过她了。
我感叹道:“王爷可真忙啊,身残志坚真的好励志。”
我真的打心眼里开始佩服岳里尉,前任现任一个个的关系还处的挺融洽,真不亏是宫里长大的。
“王爷可没你厉害,您两边都谈完,王爷才解决掉一个,您处理这种事,可比王爷干净利落。”
陆雪扬又狗改不了吃屎的含沙射影讽刺我。
可我现在听他这样同我说话,心里反而更加舒坦。
这才是陆雪扬应该有的样子,我再也不要他在我面前一副被欺负了的矫情鬼模样,我也再不会因他嘴硬毒舌就忘了他的心也是肉做的。
陆雪扬就该他目空一切的做他狂妄的少庄主。
我忘了还要跟陆雪扬算账,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累了,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