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不经意(30)

他所谓的“处理”就是使用药物,从家里带了一小管治疗口腔溃疡的特效喷剂。

“这什么东西?”梁赫以前遇到这种小毛病,并不会考虑用药。

“我妈医院的药,”沈喆拿着药管在他眼前晃悠,“特别管用。”

“确定?”梁赫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准备找个镜子对着上药。

“你去哪?”沈喆见他站起,叫住了人。

“洗手间啊,有镜子。”

“用不着那么麻烦,”他把梁赫按回到沙发上,整个人挡在他面前,“我帮你喷就行。”

“别了……”梁赫心里莫名涌起股羞意,就像那次被他背起来的时候。即使今天只有他们两人,他还是放不开。

“有什么难为情的?”沈喆轻轻一笑,“又不是给你屁股上药。”

梁赫欲言又止,这小子平时的斯文得体总不会都是装出来的吧?

“就算屁股上我也可以帮你啊。”沈喆唯恐天下不乱,又加了一句。

梁赫的脸色半青半红:“你能别一口一个屁股吗?”

“怎么了?”沈喆见他那表情,顿时了然,“我小时候经常去医院找我妈,她要那么扭捏,就没法给人治病了。”

难怪呢。

沈喆深受家人影响。梁赫有时觉得他身上有几种迥然相异的特质——矛盾,但能够完美融合。

“来吧,把我当成护士就行。”他的左膝搁在沙发上,稍微俯下身,一手小心地掀开梁赫的下嘴唇。

指尖的温度即使在夏天也有点凉。经过一通“屁股”发言的洗礼,梁赫对待喷药这件事也没那么强的窘迫感了。像对方说的,起码不是扒了裤子给屁股上药。

为了看清溃疡的位置,沈喆的脸凑得很近,呼出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淡淡的,慢慢感觉出热度,梁赫不由后仰。

“别动。”沈喆在靠近牙床的地方发现那个白色的小点,拿着药瓶的右手对着它快速按动两下。

“嘶——”起泡的位置沾到药水,一阵剧烈的沙疼,梁赫的嘴唇动了动。

沈喆松开手:“闭着等一会儿。”

药物渐渐被吸收,最初的沙疼变成了麻木感,连带着溃疡的痛意也不明显了。

“怎么样?”

“好点了。”除了嘴里有点奇怪的味道,涩涩的。

“这瓶给你吧,晚上再喷一次。”

-

外面轰隆隆一串闷雷,云层间擦出的光一恍照亮大半边天,随即又暗了下去。

沈喆望着窗外,没说写作业的事,而是变得有些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要下雨了。”梁赫说。

“嗯,”他的视线没有收回,“你说……这雨会下得多大?”

“谁知道呢,”梁赫并不懂气象,“可能很大,也可能就几个闷雷。”

沈喆仍然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有什么问题吗?”

他摇摇头:“没事。”

“对了,晚上一块去吃必胜客吧?”梁赫建议,“就在隔壁,下雨也不碍事。”

这是C市的第一家必胜客,离“天苑”很近,开业几个月了,生意爆火,就跟前几年肯德基和麦当劳刚入驻时一样,盛况空前,座无虚席。梁赫之前没在这里住,还没有去过。

沈喆点头,却答非所问:“借我打个电话好吗?”

“好啊。”梁赫指了指沙发角落的矮几。

“啊,你刚才说什么?”沈喆拿起话筒前问。

“我说晚上去吃必胜客吗?”梁赫奇怪,“你不是点头了吗?”

“我没反应过来,”沈喆心不在焉地说,“你嘴巴不难受吗?那个也比较火大。”

“没事,你的药挺管用的。”甚至现在他都不觉得疼了。

“那一会儿去。”

沈喆握着话筒,电话拨出去,许久无人接听。最后,他按掉这通,换了个号码重新打出去。

“喂,林叔叔……嗯,是我,”他稍微停顿,“我想问问,我爸爸和你们联系过吗?”

梁赫在一旁有意无意地听到一些谈话,原来沈喆是在打探他父亲的事。开始还是正常通话,之后电话那端不知在说什么,沈喆一直没有出声,紧接着就变了脸色。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最后他木木地将话筒放回原位。

“怎么了?”梁赫连忙问道。

沈喆茫然地望着他,勉强动了动嘴皮,挤出些声音:“我爸爸前天去的北部山区,发生了山体滑坡,现在联系不上人。”

第32章 我今晚也睡这儿

他们没有一起去必胜客,沈喆毫无食欲。最后是梁赫下楼买了一份披萨和几样小食带上来。

C市也开始下雨,虽然跟雷电造的势相比,只能算是“雷声大雨点小”。

回来后,他先把东西放餐桌上。

沈喆又给白艳茹打了个电话,被告知忙着处理急救病患,无法接电话。

“你妈妈晚上也不回来了吗?”

“嗯,”沈喆说,“今天很忙。”

“那你……要不住我家吧?”梁赫说出来的时候脑子嗡嗡的,但是话音落下,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建议。

沈喆没有立刻转过弯来:“为什么?”

“没什么啊,反正我们家里都没人。”

北部山区通讯及部分道路中断,也许今晚都联系不上沈喆的父亲。两个人在一起会更好,他想。

沈喆扭过脸,似乎在琢磨别的事情,过了一阵,梁赫正犹豫要不要重新问一遍,他突然说了一声“好”。

梁赫松口气,从冰箱里拿出大瓶的可乐,倒上两杯,配合晚餐。

风雨变大了,紧闭的阳台推拉门上发出噼里啪啦雨点砸落的声音,而渐渐地,那侵略性的拍击声弱下去,又是茫茫的哗音,仿佛天线损坏后电视机制造出的噪音。

好像变成了中雨。梁赫去阳台看了一眼,阳台未全封,地板上洇了一大片水,都是刚刚那阵急雨狂风带进来的。现在风没那么猛烈,只剩下雨势磅礴,灯光下密密麻麻的银线连接天地,却基本落不到阳台上。

保险起见,他还是关死了阳台门,合上客厅的窗帘。

电视新闻在播报全省范围内的降雨情况,预计未来三天内洪涝灾害最严重的北部仍然不会好转,但C市及以南的地区会陆续放晴。沈喆凝视着电视机屏幕,没有去动盒子里切成八块的披萨。

“山区信号本来就不好,现在设备又出问题,”梁赫回到餐桌边时,对着脸色苍白的沈喆说,“肯定是联系不上的。”

沈喆开始喝可乐:“我知道,林叔叔也那么说。”

以前,沈思鸿在外面出差也有电话不通的情况发生,这回只是遇到恶劣的天气条件,容易放大人心的不安。

他刚答应留在梁赫家的时候还有点愧意,觉得麻烦了对方,现在倒庆幸自己不是一个人。他不想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待着。

梁赫将盒子里的披萨分别盛在两个空盘中,熟透的芝士扯出绵长的丝,用刀挑开才彻底断绝。

“你要看别的台吗?”沈喆戴上了披萨店配的塑料手套,“换台也没关系。”

“没事,就放着吧。”

一开始,是沈喆要求放新闻的,现在电视里毫无温度的人声继续着,成为机械化的背景音。只要关于天气与自然灾害的新闻没有过去,他的心底便留有微小的惶然,吃东西的动作格外缓慢。

“多处通讯中断”“人员伤亡不详”……这些字眼听起来既动听,又恐怖——证实了失联是正常的,同时反应出情况比想象中严重。

然后,电视新闻切换到下一版块,市领导访问孤寡老人,一派和乐融融的画面。他的情绪随之稍加镇定。

二人同处相对私密的空间、像家人一样面对面用餐不是第一次。那回在沈喆家准备午饭尽管状况频出,却是更轻松的。今天原定的外出计划被一个电话打断,后来沈喆始终心不在焉。

梁赫至今觉得与沈喆成为朋友有些不可思议,似乎是对方引导下,不知不觉间达成的结果。

不过,一旦沈喆游离于人际之外,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梁赫顿感无法把握他的真实心态,就像先前的失恋。

以常人的角度思索,他会害怕吗?他会受伤吗?可是这些因素在沈喆身上会以怎样的形式体现,又完全说不准。

曾经,沈喆对他说“谢谢”“我没事了”……梁赫便相信了。因为那样的话无论真假,只要由这个人说出,就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告诉你不该再为此纠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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