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这种事放在他身上并没有什么违和感。话题一旦拉开,梁赫心里的那点尴尬散得也快,“而且——你本来也没做错。”
沈喆往他那边瞥了一眼,嘴角微微掀起:“行了,我没那么脆弱,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你真是故意的啊?”
“实话实说而已,”沈喆的表情别说见不着失落,反而有种轻飘的洋洋自得,“我爸说过,如果不去把握能够表达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多地失去表达的自由。”
记者能这样说,也是情理之中。
尽管套在学校日常里有小题大作之嫌,但有的人就是会如此较真,比如沈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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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引发了罗茗钰的怒火,不过数日后就不了了之了,她毕竟不能拿一个学生怎样。沈喆还是课代表,语文成绩始终维持班级第一。惜才和怒其不争的心理同时存在于罗茗钰的意识中,让她在对待沈喆的问题上多有纠结。
五月下旬,英语张老师在课上告诉学生们,下学期将离开学校。
究竟是学校接收到学生反馈,对其教学工作不满;还是他本人感觉到被排斥的压力,主动选择离开……就不得而知了。
班上大部分同学的反应是松了口气,当然没好意思明着表现出来。
梁赫的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那天放学后,意外撞见沈喆和张老师在教学楼下闲聊,颇有些诧异。两人似乎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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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呢,您准备去哪里?”沈喆问。
“我想继续读书,”年轻的老师说,“其实毕业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当老师,但是现在不适合,不代表永远……还是应该多磨炼自己。”
“嗯。”
梁赫走到他们跟前,只听到了英语老的最后一句话:“跟你聊聊舒服多了,再见吧,高考加油。”
“谢谢,再见。”
走之前他也看到了梁赫,稍微点头示意。
等他的背影离远了,梁赫有些好奇地瞥向沈喆:“你怎么会跟张老师聊这么久?”
沈喆像是知道他会这么问,微笑道:“他人挺好的。”
“你不是还写申请书要换老师吗?”梁赫想起来这事是听说的,补充道,“周馨告我的。”
“人好,不一定适合这个岗位,”沈喆没动地方,直着身目视前方,“人好只代表我愿意跟这个人接触,是个人意义的。”
见识了“教师测评表风波”,梁赫对他的处事风格也更加了解。
“那你给老罗打A是肯定她的教学?”
“当然,”他立即承认,“讲课条理清晰,而且能控制课堂气氛。”
“老严也是?”
“嗯。”
“不对啊,”梁赫笑道,“你既然觉得老严讲得清楚,怎么还老来问我呢?”
沈喆抱起双臂,斜乜着他:“故意的是吧?你明知道这是我的问题。”
他的数学基础不好,反应慢,这怪不得别人。
“你连这个都能分清楚,”梁赫说,“真是不简单。”
梁赫是来叫他去外面吃饭的,聊过几句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外走去。
“我这样是不是显得——”沈喆接着说,“有点虚伪?”
“哪样?”
“明明写了申请换老师的报告,还要跟人家拉近乎;明明不满意拖堂,又给罗老师打了高分?”这么说的时候,他仍是笑着的,只扭过脸,半对着身边的人。
梁赫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沈喆善于伪装,可对于伪装本身并不隐藏,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真诚。虽然矛盾,但确实有这样的人存在。
“怎么会呢,我可没见过比你更直愣的人了,”说完他忽地想到什么,“你那会儿跟老罗说我没写完作业,是不是也这么个心态?这人相处得还行,但是该打的小报告绝不能省?”
沈喆怔了片晌才记起这事:“你还记得呢?这么记仇?”
“我记性没那么差。”
“这样你就不敢不完成作业了,”沈喆说,“以后再这么干,我还是会告诉老师。”
梁赫:“……”
别扭了一小会儿,梁赫低声说:“那回,前一天晚上阿花受伤了,我带它去医院,所以没顾上写作业。”
他说着继续往前走,可是沈喆没跟上来。梁赫回过头,见对方默然地立在那里。
“怎么了?”梁赫猜到些许,“内疚了?
沈喆恢复了笑容,站到他旁边:“我要说是呢?”
“那说明你还有点人情味,”过去那么久的事再掰扯,梁赫也不太好意思,“算了,我没放心上。”
夏季的傍晚,地表过热的温度早已退去,但天大亮着,外面出来摆摊的比冬天更多了。
“还去吃饺子?”沈喆问,他已经跟着梁赫去过那家店好几次了。
“你吃腻了?”
“倒也还好,不过我们好像都吃遍了……”
“煎饺还没吃呢,”梁赫记得清楚,他很喜欢这家店,老板人也厚道,“今天去吃吧?”
沈喆干脆地回:“好。”然而他脸上没有多少期待的感觉。
“我怎么觉得你让着我?”梁赫半是猜测,半是调侃。
沈喆轻轻“嗯”了一声。
“啊?”梁赫差点停住脚步,不明所以地瞅着他。
“没什么不可以,”沈喆微微转身,唇边带着温敛的笑意,“谁让我误会过某人呢?”
第31章 溃疡
空气中蒸腾起热浪,整条街响彻着嘹亮的蝉鸣,盛夏如期而至。
高二行将结束的日子里,赵卓阳像是完全与梁赫他们泯去仇怨,甚至跟闻昊渐渐熟稔,一度令人怀疑闻昊是他新收的小弟;忘带书的时候,还跑他们班来借,闻昊不在就找梁赫借,梁赫便一脸不情愿地递给他。
又到了假期。距离高考仅剩不到一年,即将升入高三的学生八月初就要开学。
不知是不是天气炎热的缘故,秦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跟着梁玫两口子到凉快一些的东北地区度假。梁赫独自回到梁政的“天苑”公寓。
“要一起学习再找我吧。”放假前沈喆对他说过。
这个暑假沈喆没有报辅导班,只打算在家完成作业、复习功课。
梁政仍然忙得脚不沾地,经常不着家。答应过秦颖多照看孩子,然而梁赫回去三天后,他便出差去了欧洲,也别无他法。好在梁赫并不在意有没有人陪着。
梁政走之前留了两大袋荔枝,梁赫自己吃不完,给沈喆打了个电话,请他一起吃,顺便写作业。
“行啊,”沈喆那天早上还在刷牙,电话里传来吐水的声音,接着他问,“我去你家呀?”
“来呗,”梁赫一边剥荔枝,一边对他说,“我家没人。”
“没人方便偷情?”沈喆的语气毫无轻浮感,还是让电话那头的人呆了一下。“跟你学的。”他补充。
梁赫别扭地说:“你爱来不来。”
“来啊,不然你能吃完那么多荔枝吗?”
他放下电话,换衣服和收拾书包费了一些时间,到梁赫家过了九点。
梁赫家的荔枝数量超出他的想像,估计得有五六斤。
“你爸怎么买这么多啊?”
“咱们这边不是少吗,见着好的就买了。”他用指甲轻轻按下荔枝尖头的地方,果皮顺着力道从中间裂开,现出莹白的果肉,马上剥好一个。这次的荔枝品种好,水润又甜,籽也没那么大。
沈喆望着梁赫面前已经垒起的一堆荔枝皮,深深吸了一口气:“吃太多要上火的,你悠着点。”
“怎么会呢?”梁赫也爱吃这种南方水果,“我去年夏天就吃过不少。”
沈喆帮他一起解决,没吃那么多,不忘叮嘱:“你小心嘴巴起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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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还真被沈喆说中了,梁赫在电话里告诉他口腔溃疡的事。
“这种事怎么都能说中?”虽然不见得是荔枝的原因,但沈喆乌鸦嘴是真的。
“抱歉,”沈喆没好意思笑得太夸张,“你下午在家吗?我帮你处理一下。”
“你能怎么处理?”
“到时候就知道了。”
天色阴沉,过了午后暗云笼罩,眼看着就要下大暴雨。近日来全省的降水量可观,部分地区发生洪涝灾害,沈思鸿也因此在两日前动身,赴北部山区采访报道。
沈喆准备去梁赫家的时候,原本休假的母亲白艳茹因为医院临时有事,离家去了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