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一点头,我自然买完就出去了。”
此时店铺的姑娘已朝此走过来,众贵女也逐渐瞧过来,窃窃私语着。
“这是哪家情郎?看那身衣裳,估计是要把自己都卖了,还要讨美人欢心。”
顾景尘闻言,眉眼带笑道:“老板若开心,我拿什么换你的欢心都成。”
“听见他叫那姑娘什么了么?‘老板’?”一旁耳语的女子开始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宋熙瑶,好似她有什么特殊癖好。
“这公子貌似潘安,怪不得那姑娘会喜欢。”
宋熙瑶耳朵已隐隐发烫,看着愈来愈近的店铺姑娘,心急至极:“走吧!待那姑娘来了,就难堪了!”
顾景尘如同没有瞧见,拿着那盒胭脂走近宋熙瑶:“老板你不瞧瞧么?”
“哎,这不是烟青坊的男乐人么?”有人认出来。
宋熙瑶忙放大声音道:“对了景尘,坊里还有事没做呢!给姑娘们买胭脂的事还是过一会儿再说吧。”
她连忙抢过胭脂,拉他的袖子径直跑出去,要碧鹃把胭脂放回去。
“哎,乐坊老板请留步!”
“何时能让顾公子与我们见一面啊!”
宋熙瑶置若罔闻,跑至大街上脚步才慢下来。
顾景尘看着那只拉着他的手,凑过去悄声道:“老板,你拉我手?”
宋熙瑶记得,哪怕自己心急,也是看准了袖口才攥住的边角,便止住脚步,抬起抓住顾景尘袖子的手:“我只是抓——”
却只见,除却袖子,自己手中的,还有顾景尘的食指。
顾景尘笑问:“这大庭广众下——”
“哎!”宋熙瑶甩开他的手,听他开口,忙去捂他的嘴,又觉不合礼数,手在半空生生停止。
顾景尘见状,微微俯身,唇离宋熙瑶的手心仅差毫厘,对路人的目光置之不理,微笑道:“老板不要我讲话,那我便不讲。”
热气挠着宋熙瑶的手,痒到骨子里。
☆、第八章
宋熙瑶迎上顾景尘的眸,忽地一激灵,收手背过身去:“快回去了。”
青鹂办妥事,已在车前等候。宋熙瑶一来,她便开门迎自家姑娘上去,正欲关门,目光触及宋熙瑶身后的顾景尘,不由得一顿,与碧鹃对视一眼。
宋熙瑶自讲完方才那句话便一直走在顾景尘前面,好不容易避免过面红耳赤,急急地上了车,竟把顾景尘抛之脑后,直至瞧见外头顿住的两个侍女。
叫顾景尘跟着走又不大好,要他自己随意乱逛去,在外人瞧来,好似是自己赶走了他。
略加思索,她一咬牙,叫顾景尘同乘。
本身也不是条多远的路。车内的尴尬还未来得及晕染开,宋熙瑶便先一步下车,入了烟青坊。
一切事务皆打理毕,宋熙瑶往账房去取手记,打算记上一笔,便可立即回府,省得宋老夫人又是一顿责骂。
“老板,顾公子可真是为烟青坊带来财运了。”陌予不待先跑进来的管事开口,将她挤到身后去,朝宋熙瑶走近,亲昵地挽住手臂。
“你怎有空来这儿?”
“有个大贵客要见顾公子,将半个乐坊的客都赶走了。”
宋熙瑶手记写毕,慢悠悠放下兔毫笔:“什么贵客,竟能无视新乐人第一日不单独见客的规矩?”
管事上前一步,先答道:“太傅家的姑娘。”
宋熙瑶合上手记的手一顿,眉头极快地蹙紧,声音一下子沉下来:“新乐人第一日不单独见客,是历来就有的规矩。”
“可是——”
“任是何人来我乐坊,都没有破坏规矩一说。”宋熙瑶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
“老板说不见便不见嘛。”陌予立起身缄默片刻,揣测好宋熙瑶的情绪,立即道,“任她是何人,进了烟青坊,还是要听我们老板的。”
平日里和气的老板忽然阴沉下脸,着实让管事摸不着头脑。她便试探着补充道:“那姑娘带了好多——”
“姐姐,你晓得破坏一次规矩会如何的。”宋熙瑶深吸一口气,尽力好声好气地要管事去劝她离开。
陌予好似无事人般,抚摸宋熙瑶手记的一角,假意惊道:“呀,老板,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整洁么?这角怎污了?”
听她一讲话,宋熙瑶未理会陌予讲了何事,只道:“你去帮我告诉景尘,莫让他去见客。”
管事和陌予皆应下来,留宋熙瑶一人在屋里消磨完骤起的怒气。
前些日子,也不知是哪个媒婆说亲,竟要撮合宋熙瑶与太傅之子王放。宋熙瑶不知王放是何人,却对王太傅和他嫡女极为熟悉。暂且不论王太傅在朝廷上如何蝇营狗苟,光看他那爱女王菁菁,是如何与宫里圣宠不息的钟贵妃之女叶婉一并百般刁难宋熙瑶,便可窥见王放人品一二。
虽道她几乎每回都令来寻事的叶婉与王菁菁跌更大一跟头,她也懒得主动搭理她们,哪晓得今日,想是常去那家胭脂店的王菁菁听见了什么,竟直接寻到此处。
若是要王菁菁知晓烟青坊老板是自己,怕是会叫叶婉来直接掀了这儿。
使劲掐掐耳垂,刺心的痛令她极快地冷静下来,将那股厌恶压下心底。宋熙瑶此时才想起陌予最后的话,低下头去,仔细察看手记的页脚,并未发觉又什么不妥。
吐一口气,她合上手记,正要起身,却猛然停住。
她从来没有卷书的习惯,读书、写字,都是平摊着。可她的手记封面,竟有些卷翘。
宋熙瑶盯着封面,一言不发。
不出多时,账房的门被锁上。宋熙瑶舒一口气,走出门去,却听头上雅间传来一个尖锐的声响——
“顾公子自己都来了,你们还讲什么破规矩呢?!”
宋熙瑶眉头微微一拧,一下子便想到自己叫去吩咐顾景尘勿去的陌予,而后又笑道:“万没想到我烟青坊有一日也会如菜市般热闹。”
青鹂与碧鹃毕竟是宋熙瑶的贴身侍女,跟着她这么些年,晓得自家姑娘的喜恶,更知道她这模样意味着什么。
碧鹃小声道:“姑娘,老夫人要催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碧鹃,”宋熙瑶沉声,“去瞧瞧,那人是不是进去了。”
“姑娘……”
碧鹃望向眼里满是担忧的青鹂,青鹂却摇摇头,示意她别再相劝,按吩咐去做。
青鹂往前轻走几步:“姑娘莫站乏了。不如让奴先扶您上车歇着吧?”
“莫急。”宋熙瑶的声音极为平静。
“老板,老板!”碧鹃前脚刚走,账房后脚便赶过来,手上拿着张纸。
宋熙瑶看着她在面前喘气:“姐姐,你先歇息会儿,待我将那边的事处理完。”
“可这是兰芷胭脂店……”账房从未见过宋熙瑶如此严肃过,伸出去一半的手又收回去,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我拿十两银子还不够?你们可莫太贪心了些!”楼上争执声中混杂着瓷器破碎声。
“这不是钱的问题——”
“再狡辩,就不怕我叫爹爹把这乐坊一手端了?!叫你们老板来!”
“姑娘,您莫冲动啊!”青鹂听见楼上的动静,揪心地看向宋熙瑶。
宋熙瑶轻蔑地一笑,悠悠地坐下来:“不急。”
宋熙瑶一直记得,两年前,因叶婉看上了她的猫,王菁菁硬是把温病未消的她关进宫里的一个小黑屋子里。两天两夜,没有水、没有吃食,也没有一个人寻到过她,她险些命丧于斯。
这是宋熙瑶唯一没算完的账。
只让叶婉闭门思过十日、王菁菁罚跪三个时辰,这怎够呢?那猫,不还是被她们抢去,虐待死了么?
这回轮到王菁菁来要东西了。烟青坊是宋熙瑶的地盘,何处逼仄阴暗,宋熙瑶一清二楚。
可是,她又并非叶婉王菁菁之辈。这账,不好算。等她站稳了,慢慢算。
她晓得冲上去的后果:乐坊真正的主人将会揭示于天下,而她母亲后半生的心血,这座乐坊,定会彻底自蓬京消失。
“你们老板平日里赚这么多钱,现在却和缩头乌龟一般不敢见我?窝不窝囊啊?”
“我们老板不见人的!”
“不见人?怕是有什么龌龊事做多了吧?信不信我让我爹爹来查一查?!”
宋熙瑶吸一口气:“方才是说,兰芷胭脂店找我?”
账房听了,连忙点着头跑近:“他们说是想和我们也合作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