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听完,嗤笑了一声:“哈,你也别怪他。让他发疯的,可是一件对于哨兵来说足够要命的事情啊。”
无法感同身受的马剑林敷衍地应了一声,只顾自己闷头抽烟去了。倒是一旁的白星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的某一点发起了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根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马剑林吸完最后一点,随手将烟蒂丢在地上,用鞋后跟碾了两下:“呼——时间不早了,老白你是回局里还是直接回家?我让人送你一程?”
“嗯?哦……这个不急,我现在有另一件事情得告诉你。”白星说着,他缓缓地吐出了最后一口烟气,也学着马剑林的样子踩灭了烟蒂。当红色的火星从已经烧得灰白的烟丝中彻底消失的那一刻,白星似乎是终于下定了什么主意,再抬头时,他脸上的表情无比的严肃而郑重:“泄漏消息导致6015监室十二人被杀,以及泄漏此次汤家复勘工作的人。”
“是我。”
第1章 庆生者
“柴郡猫彻底消失啦!”
“于是爱丽丝继续在森林里走啊,走啊,然后她看到了一间长得像兔子一样的大房子。‘那一定是三月兔的家啦!’想到这里的爱丽丝连忙跑了过去。”
“三月兔的房子前有一棵大树,大树下有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放着好多美味的甜点,原来是三月兔和疯帽子在开茶会呢!爱丽丝的到来让三月兔和疯帽子非常高兴,他们邀请爱丽丝在大桌子旁坐下,还请她吃了美味的茶点。”
男孩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挥了挥手,他面前的长桌上立刻就出现了许多的甜点,有巧克力曲奇、樱桃派、甜甜圈,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红茶与精美的茶具。
江波涛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现在的他穿着一身有些滑稽的格子西装,领结是个夸张的蝴蝶结,粉色缎带从高筒礼帽的帽檐垂下来,挡住了他的部分视线。
毫无疑问,江波涛正扮演着这场疯狂茶会里的疯帽子一角。一只穿着马甲的巨型毛绒兔子玩偶坐在江波涛身旁的椅子上扮演着三月兔,“爱丽丝”则坐在长桌另一端的扶手椅上。
这个故事里的“爱丽丝”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男孩,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还有可爱的浅蓝色背带短裤,蓝白条纹的长筒袜,还有一双擦得锃光瓦亮的小皮鞋。
但说他是爱丽丝,不如说他是整个“仙境”的主人,而江波涛才是闯入这个世界的“爱丽丝”。
——或者说,他的意识被困在了这个陌生孩童的精神图景内。
其实在被子界吞噬的那一瞬间,江波涛就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而当他重新恢复意识,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了这个年幼哨兵——是的,这个七八岁的孩子是一位哨兵——所构建出的精神图景里,他与周泽楷的精神链接也因此被切断了。
对于结合多年且精神维系一直十分稳定的哨向搭档来说,这种骤然的链接中断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江波涛根本不用怀疑,丢失精神链接后的周泽楷每时每刻都浸泡在痛苦之中,因为他失去了一半的灵魂,失去了控制情绪的阀门,失去了对感知的控制,他那敏锐五感所带来的信息洪流可能会摧毁他的精神。
不是江波涛妄自尊大,而是哨向世界的游戏法则就是这样残酷,任何一位失去了向导的哨兵都会进入狂化,最终陷入感知过载,然后……
“砰——”
数个礼花筒忽然在江波涛耳边炸响,轻薄的彩色纸片从半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欢迎你参加来我们的茶会!爱丽丝!你想喝红茶吗?”兔子玩偶突然发出了声音,而江波涛认得这个声音——是赵鑫宏。
“好呀,爱丽丝想要喝红茶。”扮演“爱丽丝”的男孩礼貌地回答了兔子玩偶的询问。于是巨大的兔子玩偶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它的毛绒爪子从长桌上抓走了红茶壶,并晃晃悠悠地朝“爱丽丝”走了过去,它每走一步还会发出噗吱噗吱的脚步声。
兔子玩偶站在男孩旁边,嘴里一边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一边举起茶壶往他面前的茶杯里倒茶——壶嘴里流出的也不是热腾腾的红茶,而是冒着气泡的可乐——这一幕是如此的荒诞,滑稽,甚至带着些不可言喻的恐怖感。
江波涛坐在属于他的扶手椅上沉默地看着,仿佛他才是一只不会说话的人形玩偶。兔子玩偶给男孩倒完了茶,又摇摇晃晃地踱了回来,它在爬上椅子的时候忘记放下手里的茶壶,茶壶里的可乐翻倒出来,将它身上一大片白色的毛皮染成了浅棕。但是兔子玩偶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在舒舒服服地蹭过了扶手椅后,它才把丢失了盖子的茶壶放回桌上。
“哦,疯帽子,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在我们快乐的茶会上!”半边身子都是可乐渍的兔子玩偶转过头,用它那玻璃球做的乌黑眼珠看着江波涛:“你应该唱一首歌,为我们的客人爱丽丝,就唱那首,你在红桃王后举办的音乐会上唱过的那首!”
“我不会唱歌。”江波涛说,这是他第一开口说话。
“你当然会唱歌!你会唱‘闪闪的小蝙蝠,我感觉你是多么奇怪’,毕竟你三月份的时候才唱过它!”兔子玩偶尖叫起来:“你真失礼,居然不愿意为我们的新朋友唱歌!你应该摘掉你的帽子,然后沾着奶油吃掉它!”
“这是个好主意。”江波涛这么说着,于是他真的伸手将头上那顶花里胡哨的高筒礼帽摘了下来——现在他的视野空旷多了。
“他真的打算吃掉他的帽子!真是一个疯子!”装奶油的陶瓷罐叫了起来,然后它飞快地从江波涛的面前逃走了。
“哦,他确实是个疯子。因为他是疯帽子,所以他可以是个疯子。”兔子玩偶抓住了正在逃跑的陶瓷罐,它的语气听上去镇定了不少:“嘿,疯子,乌鸦为什么会像写字台!”
“Because it can produce a few notes.”江波涛面无表情地说:“Whether it\'s a crow or a desk.”
兔子玩偶因为他的回答而咯咯大笑起来,它笑得太夸张了,甚至最后它笑着滚到了地上,被可乐染成浅棕的毛皮又沾上了草叶。而坐在长桌另一端的“爱丽丝”一直抿着可乐看着这一切,最后他放下了杯子,有些困惑地问道:“大哥哥,你不喜欢爱丽丝的故事吗?”
江波涛不置可否地保持着沉默。
男孩见他不答话,似乎是有些着急了,他从自己的扶手椅上滑了下来,跑到了江波涛的身边,急切地问道:“那大哥哥喜欢哪一个故事?糖果屋?还是小红帽?对了,妈妈昨天还给我讲了睡美人的故事。白雪公主也可以。”
“我不喜欢童话故事,”江波涛说,“我喜欢自由。”
“自由?”男孩盯着江波涛歪了歪头,似乎并不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于是江波涛只能选择放软了语气,用更加通俗易懂的方式将这个词的意思解释给他听:“就像一只鸟儿,它应该在天上快乐地飞,而不是被关进笼子里。”
“为什么不可以?”男孩的疑惑似乎更加深了:“只要笼子足够大,它也可以在笼子里飞呀。”
江波涛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奈地闭上了:男孩的智力年龄似乎比他的外在年龄还要低幼许多,以至于他根本无法理解江波涛的比喻,他甚至也没有正确的善恶观与同理心。
“大哥哥?”男孩见他没有说话,便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江波涛的衣角,“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江波涛摇摇头,嘴角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
“那……大哥哥你还愿意陪我玩吗?”男孩问道。
“我可以陪你玩,”既然无法与男孩讲通道理,江波涛只能选择曲线救国,先顺着男孩的意思,将他拉拢向自己再说:“但是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不可以!不可以!”一直在地上咯咯大笑的兔子玩偶突然暴怒地吼叫着,它从地上跳了起来,发了疯一样地扑向江波涛,将他扑倒在草地上。随后兔子玩偶用它那毛绒绒的爪子掐住了江波涛的脖颈,想要扼死他一般地用着力,疯狂地尖叫道:“你不可以提问!不可以说话!蠢货!你会毁了这个世界的!”
江波涛本能地抓住了兔子玩偶的手,拼尽全力地阻止它继续在自己的脖颈上施力,尽管他没有被扼喉的感觉——毕竟现在的他只是由自身意识投影而成的精神体,没有感知疼痛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