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星赞同。
“有机会好好跟人家道谢。”
“是,我记得了。”
讲实话,接到陈宗琮电话时燕回光惊讶极了。千算万算没料到整个陈家管女儿闲事的,会是这位日理万机的大少爷。
终归耐不住好奇,“你和陈总交情深?”
朝星不解父亲怎么会这么问,但她回答,“交情不深,孰知他会如此关照我。”
燕回光呼吸一滞,转瞬,态度寻常道:“既然这样,还是别总是打搅陈总工作。他忙得很。”
“……我记得了。”
国庆假期过得快,或说,高中单调生活每一日都过得既慢又快。搬出陈家,很难有偶遇陈宗琮的机会,唯有逢年过节礼节性地往陈家走动时,还要赶运气好才能遇见。
联系也不多。虽然朝星已添加了陈宗琮微信号,然而从添加那日起开始算,拢共对话不超过三十条。
时常觉得,陈宗琮不过是她梦里的人物,并没有真正存在在她生活里。
高三那年寒假,学校因高考将至,拉着高三学子额外上半个月的课。
正式休假时是小年当天,燕回光来消息,说实在走不开,蒋元康说还是让她在陈家留一夜,明早亲自送她去车站。
朝星原想说自己能回去,但看天色渐晚,也隐隐担忧,遂赞同了这一决策。
仍住原先那一间。
朝星不太喜欢在陈家走动,于是窝在房里和意暖煲电话粥。
“时隔多年再次住进陈家,有新感想没?”意暖完全是聊八卦的态度。
“没。仍觉得尴尬。”朝星的视线随意扫过这间屋子。同三年前如出一辙的装饰,连那樽奶绿色的花瓶也还在那里。
她怔住了。
花瓶现在是空的,没有玫瑰花可插。但她仍想起,玫瑰亭亭立在瓶中时的画面。
两束车灯的光从院子里射进来,朝星和她说一声,挂掉电话,凑到窗子前。
陈宗琮从驾驶座下来,并没急着进屋。反绕到副驾驶的位置,拉开车门,一手撑车门,一手朝里伸去。
朝星看见,一只手搭在他手上,随后迈出来两条长腿。
女人下车,先笑着和陈宗琮说了句什么,接着向迎出来的邢秋云略微鞠躬问好。
不知又说了什么,一行人都笑起来,一道往屋子方向走。
陈宗琮若有所觉地抬头看过来,恰好看见趴在窗边的朝星,眼里写着不加掩饰的惊喜,朝她笑了笑。
朝星点点头,从窗边退回床边,一下子仰卧下去,盯着天花板看。
不知多久过去,她伸出手臂摸手机,听见敲门声。
“……谁呀?”略犹疑地问。
“是我。”门外响起陈宗琮含笑的嗓音,征询她的意见,“我可以进来吗?”
朝星立即从床上站起来,快步走过去给他开门。
门打开,和他对视后又低头,喊一句,“陈先生。”
许多事想要纠正,一时不知先说哪样好。权衡之下,叫她抬头。
“你怕我?”他这样问。
“……不是。”
“那怎么一见我就低头,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他往里走,仍未关门,坐在圆桌旁的椅子里。
朝星在原地停留一瞬,跟上去,坐在他对面的床上。先开口,“您有事同我讲?”
陈宗琮伸手将花瓶拉进些,细细打量,又拿起把玩,笑说:“许久没见你,不知你近况怎样?”
“一切都好。”
“与同学相处得好?”
“还不错。”
“成绩如何?”
“也尚可。”
她答得太简短,让陈宗琮借题发挥的机会都没有。沉吟半晌,又说:“你快要高考了,对么?”
“是,下学期就是了。”
“没有多少时间了。”他颔首,“有目标吗?”
朝星说:“想考景城大学,学中文。”
“好,有目标就好。”陈宗琮笑,也不过问更多规划,不似她父母一提起专业选择,就让她当老师或者考公。
话题到此,似乎没什么好问的了。
陈宗琮站起来,朝星也同他一起站起,“加油,不要松懈,祝你可以考入理想的学府。”
朝星礼貌地道谢。
他又笑,说不要客气。手掌落在她肩膀,照旧是一触即分,说道:“一起吃晚餐吧。”
朝星没动作,说:“您家不是来客人了么?”
“你不就是客人。”
“我是指……”她似乎有些窘迫,“与您一同下车那位女士。”
恍然大悟。“她不算客人,是邢阿姨的侄女,同你一样,借宿一晚。”
还是不愿下楼去。一屋子家里人,单她一个客人,更加尴尬。
“过阵子,我同吴妈一起吃。”
陈宗琮觉得十分不妥,哪家待客之道,也不能让客人与佣人一起用餐。
“一起吧。”他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家父也很想见见你。”
朝星再无推辞之言,只得随他下楼去。
陈停云先生坐在客厅正中央,左右是邢秋云与思愿,再往旁侧,分别是邢秋云的侄女与蒋元康。小安搬把小椅子,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隙里,就在陈停云面前。
陈宗琮同她下楼来,所有人目光投来。
陈停云向她招手,“小朝星,到我这里来。”
朝星笑着走过去,临近跟前时,因他左右有人,有些犯难。
这时邢秋云携侄女站起来,笑说:“我和早荷去厨房瞧瞧,有道菜是她提议,可得视察一番。”
陈停云颔首,示意朝星坐过来。
她顺势就坐下,陈宗琮便坐她身旁,方才邢早荷坐过的位置。
陈停云的笑容似太阳一般暖洋洋,让人难以将他和大集团的董事长联系到一起。
“好久没见到小朝星了,比上次见长高了。”
朝星微笑,“是长高了,不过只有一点点。”
“已经很高了。”陈停云又说起其他事,朝星都一一作答了。
小安偶尔掺和进来,和朝星一起逗得老爷子哈哈大笑。其余人眼瞧着插不进话去,便相继找理由离开。
思愿喊上蒋元康和陈宗琮一道去酒窖找酒,说上次有人送一瓶好酒,正好趁今天人齐了拿出来。
路上说:“爸爸还挺喜欢朝星的。”
陈宗琮不置可否,“情有可原。”
“那倒是。”思愿一想起那桩事仍然后怕,“可真是多亏朝星,否则小安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她说的这事,陈宗琮是知道的。
去年的国庆假期,朝星从家乡带了特产回来,亲自送到家里来。
原本都要离开了,经花园,在一片开败的玫瑰前驻足,愣了一会儿神,再往前走。就耽搁这几分钟,就出了意外。
小白因家事辞职,新来的小保姆小方还不太适应工作环境,时常手忙脚乱的,很多事情无关痛痒,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这回也不能全怪她。
是小安在院子里拿遥控汽车瞎折腾,横冲直撞地乱跑,恰好停小方脚下。
小方闪避不及,手里端着托盘,紫砂茶壶直接飞出去。看抛物线轨迹,铁定是要洒在小安头上的。
小安吓傻了,连躲也不知道躲。
好在朝星反应快,三步并两步上去,把小安往身后一护,滚烫的茶水几乎全浇在她背上,只有经空气降温过后的几滴水珠溅到小安脸上。
这一幕恰好让从疗养院回家小住的陈停云看在眼里,而后赶来的思愿一家和陈宗琮也看见。
思愿冲上去,把小安护在怀里,眼眶红红地看着朝星,真心实意说声谢谢。
蒋元康也快步过来,先看一眼儿子,然后询问朝星,“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那么烫一壶水,朝星很难违心说没事。
陈停云喊吴妈叫医生,又紧急处理一番,最后问题不大,但还是留了一层浅浅的疤。
她被所有人关心,除了疼不觉得有什么。反倒小方吓得不轻,连一贯好说话的陈宗琮都沉了脸,斥她办事没分寸。
那是朝星第一回真正见陈宗琮发火。他的眼神冷胜冰水混合物,语气不重,但正是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宣判死刑,才最令人畏惧。
他不是不讲道理。
“这事不完全怪罪你,小安也太毛躁。”他慢悠悠说,“但你作为员工,不应当往雇主身上推责。”看一眼朝星,又说,“今天这壶水要是真的泼在小安身上,你担得起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