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家都是下人,但从级别上来说银杏这样的贴身婢女比起阿梁是要高上一等的,阿梁不敢反抗,只得用可怜巴巴的目光频频朝云妙晴求救。
“行了,忙你的去吧,别听银杏瞎胡闹。”
得了云妙晴的话,阿梁如蒙大赦,挣开银杏的手,飞快跑没了影儿。
“至于嘛,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银杏悻悻地坐回云妙晴身边,顺手拿了一片春姑果。她是真一点儿没看出来那人居然是个姑娘,不过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出过错,小姐说是那就姑且当她是吧。
“小姐,你说这人既然是个女的,不是图你的才貌那是打什么鬼主意?咱们给她的钱跟她去镇上卖东西差不多呀,怎么还赖上咱们了。还有上次山上,明明是她占着上风,一看见我们马上假装被别人掐着。再说了,好端端的女孩子做什么一直扮成男孩儿?我看她肯定不怀好心,不会是什么奸细吧?”
银杏一句接一句问个不停,云妙晴拿书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哪儿来这么多‘怎么’‘什么’的,一天天咋咋呼呼净会瞎琢磨。”
倒是闻泰苍听到银杏的问题放下手中剑:“我这些天去打听过这人,名叫霍岚,原先住在柳河村。她打小没有父亲,跟着母亲住在舅舅家。母亲据说疯疯癫癫,又是未婚生子,村里人都不待见他们娘儿俩。从小到大她一直没离开过这一带,应当不会跟京城那些人有牵扯。”
银杏见自己猜错,撇了撇嘴,只听闻泰苍又说:“我还听说她八岁那年母亲也去世了,母舅一家对她很是苛待,上个月她与母舅家闹过一场,从那里离开,住去了白鹿山上。之前咱们见过的那群小孩儿,好像也总欺负她……”
银杏常听些江湖故事,最是侠义心肠,听了霍岚的身世,转头就忘了自己前一刻还在疑心人家不是好人。
“这也太惨了,难怪她总来咱们这儿,原来是没人待她好过,真是可怜。”说着她蹲到云妙晴身边拉着云妙晴的胳膊小幅摇晃,“小姐,要不咱们就收留她吧。一个女孩子家自个儿住在山上多危险啊,被野兽叼走了怎么办?”
“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么?”云妙晴不为所动。
“当然记得了,”银杏背诵云妙晴离京路上说的话,“‘就算来到这儿也不可掉以轻心,要深居简出,一切从简,少与人接触’是不是?”
云妙晴的父亲云知邈亡故之前在朝为官多年,身居宰相之位,门生故吏遍天下,既被天子倚赖,又被天子忌惮,就连他死了,云家向宫中递请扶灵回乡安葬都一波三折,最终龙椅上那位只答应了云妙晴一人离京,以朝中重任不可耽误一说不放云妙晴的哥哥云书简,又以太后舍不得为由扣下云妙晴的母亲徐慕贞。
防成这样,又怎会放任云妙晴离开自己的眼线呢?云妙晴心知自己在乡下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汇报给龙椅上那位知晓,因此格外谨慎,连下葬后在山上守孝都只守了三日,就怕来祭拜的人多引起皇帝陛下的猜疑。
“可是刚才闻大哥不是说过了嘛,她就一乡下丫头,总不会咱们收个丫鬟也有人要管吧。”银杏余光瞥见旁边果盘里的春姑果,又道,“你想想人家,是不是跟那个故事里的春姑很像?住在白鹿山上,每日摘下野果山货送到咱们这儿来,心心盼盼咱们能收留她,结果呢?你连见人家面都不肯见。哎,这么说起来她比春姑还惨,春姑好歹每次去城里卖东西还能见见自己喜欢的人呢……”
银杏说得十分入戏,恨不得掉两滴眼泪下来应应景。云妙晴都快让她说笑了:“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倒像我是什么负心薄幸的渣男一样。”
“可不就是么?”云妙晴从不拿主人身份压着银杏,久而久之银杏也不惧怕与她闹着玩,继续数落她道:“你瞧这春姑果,是不是比咱们之前自己在镇上买的甜?要我说呀没准人家就跟春姑一样,给你留着最好的呢!万一最后她也像春姑那样为摘果子出点什么意外,不够你后悔的!”
“传说而已,当不得真。那春姑既是独自住在山上,又怎会有人知道她死了。”云妙晴反驳。
“传说你还较真,有没有劲啊。”银杏见自己一人说不动云妙晴,便叫起帮手来,“闻大哥,你也帮我劝劝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自己处境都不佳,收留她对她来说也未必好。”闻泰苍的意见倒是跟云妙晴一致。
“闻大哥!”见闻泰苍也不肯帮自己说话,银杏不满地叫道。
闻泰苍没有理会银杏的缠闹,倒是银杏的话让他想起一件事来,对云妙晴道:“不过确有一点,地势平缓好摘的地方都叫村里小孩儿妇人摘完了,她去的地方都很陡峭,而且那一带似乎还有野猪出没。”
银杏听见赶忙说:“你看我说错没有,‘地势陡峭’,‘有野猪’,可不是有生命危险?”
说着她又把手伸向盘子里的春姑果。
“吃一片行了啊,这是人家给我的!”云妙晴书都不要了,双手把盘子抱走,用竹签戳起一片,抬眼望向窗外。
大门外人早已离开,只余下一篮新鲜的春姑果,带着清洗过残留在上面的水珠在朝阳下泛着熠熠的光。
“最近看着她些,别叫她出什么事。”
闻泰苍低声应了云妙晴的话。
云妙晴收回视线看向手上的春姑果。春姑吗?她在心里默默念道。
第八章
霍岚今日心情很好,最近一月虽然尚未见着云妙晴的面,但是云妙晴收了她的东西。而且就在昨天,县太爷夫人坐着轿子去云妙晴那儿,随行仆人挑了两大箱礼物,同样吃了闭门羹。云妙晴既没见人也没收礼,对比之下,霍岚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幸运。
她如今就是个乡下野孩子,跟云妙晴身份悬殊,累次三番打扰人家,人家没嫌她痴心妄想不知好歹,亦没有心安理得享受她的好意。
当然,她本就是心甘情愿送东西给云妙晴的,云妙晴能收她就很满足了,可云妙晴还次次给她钱当做买下她的东西,不叫她白白吃亏,每当想到这儿,霍岚心里都满满的全是骄傲。
即便这一世两人的相识过程有些曲折,但那座宅邸的主人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云妙晴,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说来有趣,霍岚这样每日给云宅送山货,一月下来竟攒下一笔小钱,如果不算上辈子的事,那么现在就是她这辈子过去十五年里最有钱的时候了。
这些钱她没舍得乱花,打算钱留着给云妙晴买些什么小礼物混在山货里送去。正好明日镇上逢集,到时可以去看看。
打定了主意,霍岚挎着篮子离开居住的山洞。最近天气逐渐热起来,云妙晴爱吃的春姑果已经不太好找了。
她朝白鹿山深处走去,路过好几棵春姑果树,但都不太行,有的早前就被人摘得差不多,剩下三俩歪瓜裂枣蔫蔫的挂在枝上,一副随时会掉到地上砸烂的模样。
霍岚对白鹿山熟,知道哪里还会有好的春姑果。翻过前面那座山峰,再往北走一段有一处背阴的谷地,据说那一带有野猪和熊出没,除了猎户,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不会去的。
出没……不代表一定会撞见吧……这山里据说有猛兽出没的地方还有好多,不少地方她都去过,目前为止还没遇上。
尽管霍岚天一擦亮就出发,到地方时也已日头高悬,好在功夫没有白费,那里零散分布着好些春姑果树,因着这片地方气温比别处低一些,树上的果子长得正好。
这里罕有人至,却有不少猎户布下的捕兽夹。霍岚小心避开地上的夹子,手脚灵活地爬到树上,捡着饱满圆润色泽诱人的果子摘。由于此前甚少被人采摘,每棵树上的果子都很多,有一些霍岚甚至不需要爬上去,伸手便能摘着好的。
不消片刻,篮子已然装满,霍岚随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将篮子里的春姑果挨个检视一番,挑了三个次一点的出来,又去找了更好的补上。
看着满满一篮上好的春姑果,霍岚这回总算满意了,她将篮子卡在树枝间,自己从枝头一跃而下,然后回身去取篮子,手指刚触碰到竹篮边缘,忽听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声粗粗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