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龙神已隐有腾出之势,我们必须尽快赶往龙神所在之处。所以……”苏摩语中意很明显,不便在此处多作逗留。
“请便,愿天佑海国。”
“多谢……”
红藫
策马驰骋在冰冷的荒原之上,砂风猛烈地吹在脸庞,如同利刃切割一般。云焕在出城后勒马,松开了握紧的左手,垂目看着掌心里那一颗碧色的珠子。
径宽一寸,晶莹剔透,在月光下流转出青碧万千,那种碧色连绵不绝,细细看去,竟如波涛汹涌流动。云焕握着珠子,策马迎风,缓缓平举左手——方圆一里内的风沙,忽然间温暖湿润得犹如泽之国涌动的春季明庶风。
龙神的纯青琉璃如意珠。
这颗如意珠,是方才在镇野军团南昭处,从那一堆砂之国牧民狂欢遗留的杂物中发现的,踏破铁鞋无觅处。看起来如此复杂的事情,居然完成得如此简单。
奔至古墓门前,云焕也顾不得拴马,拾级而上。微微犹豫了一下,他停住了敲门的手,将如意珠抵在古墓的石门上。
“湘!如意珠我带来了,快放了我师父!”他冲着门里喊着,良久都没有人回答他。正待云焕就要破门而入之时,里面传出了甜美而低哑的女声,那是在云焕侧耳倾听有什么东西从水中出来以后——那声音让听闻之人,为之发瘆。然而云焕早已无心去细想,到底是什么。
“云少将果然厉害,才七天就找到了如意珠。”湘的声音响起,讥诮而冷定。
“放了我师父。”云焕的声音却是更冷。
“我要看到如意珠。”湘比起他,丝毫不逊冷意。
“把你的手贴在石门上,你是鲛人,应该可以感觉出真假。”云焕对着门内的鲛人女子冷冷道。
琉璃般青碧的珠子磨娑着粗砺的石壁,珠光照亮云焕的脸。夜风干燥,然而冷硬的石头上,居然慢慢凝结出了晶莹的水珠。那就是四海之王龙神的如意珠——即使在沙漠里,都能化出甘泉。
云焕听闻门内鲛人女子低低的惊呼声,和被刻意压制住的惊喜。“把如意珠从高窗扔进来。”湘冷然吩咐。
“先放了我师父!”云焕却是没有丝毫的退让,低声厉喝,眼里放出了恶狼般的光。“我怎么能相信你这个该死的贱人?”
听到云焕的辱骂,湘不怒反笑。“云少将博闻广识,自然会知晓,我们鲛人制的毒,除了首座长老巫咸,其余的人,恐怕束手无策。如果不想你师父多受苦,就快些把如意珠给我。我不过,就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待我确认后,便会通知同伴将解药送过来。云少将有时间在此与我消磨,不如权衡利弊早作定夺。迟一些,万一回天乏术……呵……”
石门后的鲛人,一字一句都有理有节。云焕将手抵在墓门上听着,只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不知道此刻师父的情况到底如何了,亦不敢贸然行动。
讲武堂教官有训,复国军所用之毒,取自深海的各种鱼类水藻,诡异多变,其中有几种,据说连巫咸大人都无法解掉。不知道如今湘用在师傅身上的,又是哪一种?
“给你!”一念至此,再也来不及多想,云焕一扬手,一道碧光准确无误地穿入了高窗内,隐没。
门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湘摸索找到了那颗珠子。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正当云焕惊怒交加,忍不住破门而入的时候,一道蓝色的焰火陡然呼啸着穿出了高窗,划破大漠铁一样的夜色。
“果然是真的如意珠。”门后湘的声音依然并不显露任何的情绪,“我的同伴立刻就会将解药送来。”
她的同伴?云焕猛然一惊,抬头看着烟火消失后的天空。
湘不过是个执行者,能在这片寒冷干燥的博古尔沙漠之上逗留日久的鲛人,并且还策划了这次周密的行动,那个人绝对不简单。就像,他曾在桃源郡与之交手的那位复国军左权使,炎汐。
云焕正自思忖着,石门内湘的声音再度响起:“云少将,我知道你一定在外面埋伏了人马,请将其撤走。大漠视野开阔,若我所见范围内有丝毫异动,就小心你师父的安危。此外,给我们准备两匹快马、罗盘、丹书文牒、足够的食物和饮水。自离开这个古墓起,三天之内不许出动人马来追。”湘有条不紊地说着,很显然是早已有了盘算。
“只要师父没事,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那么,就赶快去办吧。日出前,我的同伴会送解药过来,天亮前,我们就要离开。”
“可以,但是我必须先确认师父没事!”
“呵呵……那是自然了。如果尊渊剑圣出了什么意外,依云少将平素的手段,怎会如约放了我们?”
云焕修长的手指在古墓的石门上微微蜷起。湘,这个折断过他锋芒的女人,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黎明前,天色变成最为黑暗的那一刻,云焕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刀兵出鞘之声隐隐如割骨之音蔓延在每个人心上。一片火光瞬时燃起,映照着来人的一袭白袍,深蓝色的长发在火光下散发出如水的光泽。
“云少将。”勒马止步,马上白衣男子举起右手从容说道:“我是来送解药的。”
云焕霍然转头,对上那双深碧色眸子的刹那,他陡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稔感觉。
曼尔戈部前来拜访师父的那个晚上,纵然是在热闹的歌舞喧嚣声之中,他也注意到了远处角落里的那个白衣琴师。那个被曼尔戈部人嘲笑娘气的男子,绝非简单之人。
甫一听到“解药”二字,云焕目光凝如针尖,足下发力,刹那抢身过去,劈手便斩向来人颈间。来人也是一惊,显然没有料到他会陡然发难,然而本能地侧身回避,铮然从腰间拔剑,一招回刺。
“叮”,只是乍合又分,刹那间高下立判。
静默的对峙中,方才鲛人那一剑的架势,居然十有八九像本门“天问”剑法中的那一招“人生几何”。虽然细微之处有走形,可已然隐隐掌握了精髓所在。
“右权使寒洲?”云焕低低吐出了猜测的话语,这是他将先前断断续续的可能线索组织起来进行的判断。
白衣来客觑着帝国军人,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解药被夺,他依旧能够沉得住气。“天快亮了,还不去解毒?”
云焕打开盒子,一枚珍珠般的药丸静静躺在盒内。云焕狐疑地看了一眼寒洲,对方依旧面容沉定,似是知晓他如果发觉解药是假就会再次发难一般,他并没有任何的心虚退却。云焕观察着来人的表情,将那个盒子抓在手心,转身,“跟我进来。”
在踏入古墓的刹那,他举起右手,红棘背后一片调弓上弦的声音。
寒洲并未对身后紧绷之音有任何的理会,他对着云焕做出了“请”的手势,随之踏入古墓。石门后的鲛人女子,想来已是准备完全,静候多时了。
“我师父呢?”云焕甫一进古墓,冷冷问道。
“在里面。”湘回复,情绪上并无任何的起伏。
云焕心系师父的安危,并未注意到鲛人一族的潜音一闪即逝的波动——那是寒洲在惊讶过后,对湘投去了责备目光之时对她说的话。
此刻,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石墓的最深处,湘率先停住了脚步。她将石门推得半开,“你的师父就在里面,进去看吧。”
云焕竟是有一瞬的失神,举步维艰。
当帝国少将终于鼓起勇气进入石室,脚下绵软潮湿,他惊觉自己踩着的不是石地,而是厚软的藻类。附着在水藻上的小小眼睛,活了一般地移动着,如同小小的蘑菇,那是一个个肉眼可见的红点。
这是什么?这都是些什么?!
有水藻缠绕上了云焕的脚,他下意识地抽剑斩去。光剑甫一出鞘,红色的眼睛便聚集了过来,注视着他。在水藻的最深处,光凝聚成了一道红色的幕,笼罩着一个沉睡的人——他的白衣上弥漫着点点红光,宛如一张细密的网从体内渗出,裹住了死去的男子。
云焕脱口惊呼,光剑铮然落地。
就在云焕失神的那个刹那,湘将如意珠握入手心,一拉寒洲:“快走!”漫天游弋着的红光里,两个鲛人转瞬消失于黑暗最深处。
“师父……”云焕跪于那些厚软的水藻之上,却是不敢前进一寸。他徒然伸出手臂,竟是连尊渊的衣衫下摆都不曾触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