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觉得她是不是有点儿太不虔诚了。
少刻,那书生礼毕起身出去。陆其琛怔了怔,走过去跪在那个蒲团上。她膝下的蒲团还残留着那人膝下的余温,不知是他求佛太虔诚以致蒲团滚烫,还是她的感知太灵敏,她总觉得膝下的蒲团隐隐有些发烫。
陆其琛学着旁边人的样子给菩萨磕了三个头,供上她的三支清香。
从严华殿出来,陆其琛拐道去了严华殿左手边的小院子赏银杏。
那棵银杏树约摸有□□米高,树上全挂着黄澄澄的银杏叶。阳光打过来,那些银杏叶金灿灿的。往常看惯了五彩缤纷的花和青翠欲滴的绿叶,冷不防见着这么一棵犹如金子挂树的银杏树,又是养于清幽的寺庙中,真真是颇有几分异于人世的安宁美,且还平添了点儿飘飘然的仙气,倒有点儿像仙凡交界处的引路仙树。
一眨眼,平地刮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风吹影动,树影婆娑,枝叶沙沙作响。须臾,便有漫天的黄金雨纷纷扬扬洒下来,落在她眼前和身上。
陆其琛抬起头看了一眼,漫天的黄色雨点,雨点的尽头是似乎要蔓延到天尽头的银杏树,她眯起眼笑了起来。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是置身仙境一般。
风清,树美,天又蓝。
小院子的月洞门后头,徐言锡目不斜视的盯着陆其琛,恍恍惚惚想起方才看见她在严华殿虔诚拜佛的模样。
陆其琛那虔诚的模样,也不知所为何事。
今儿陆其琛穿的靛青色菱格纹真丝绡长衫,她与那银杏树一蓝一黄,交相辉映,仿佛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和景,美到让人叹服。
徐言锡眉头一拧,之前陆其琛在他面前虽也常笑,但那都只是她刻意要演给他看的,这是他头一次见到陆其琛发自内心的笑,纯真而又充满稚气。
如果一开始陆其琛便是用这样的笑面对他,他对她的疑心会不会稍减几分?
陆其琛是有能力之人,不仅身手好,脑子也够聪明,若是陆其琛可以一心一意为他效力,不失为一件好事。
仔细想想,陆其琛是将朝阳的事听去了一些不假,可她并没有对外说,更没有私下打探朝阳的事,或许那一日她仅仅是不小心听到了一些而已。只不过林子里的那件事,他暂时还心有疑虑……
秋岳走过来顺着徐言锡的目光看过去,金黄的银杏树下,陆其琛笑得像个黄口小儿一般无知无畏,无欲亦无求。
秋岳心下嘀咕,殿下又没叫陆其琛来,她为什么来?
秋岳道:“殿下,他怎么……”
徐言锡问他:“陆其琛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回殿下,陆其琛这几日都在武馆待着,没做什么。”他派去跟踪陆其琛的探子日日来报,说的都是陆其琛今儿在武馆做了什么,明儿又因为武馆的事去了哪儿,桩桩件件都绕不开武馆两个字,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殿下,咱们要不要叫上陆其琛?放着他不管,万一他坏事……”
“找人引开他。饭食都安排好了?”
“是,都换了人。宋夫人和宋姑娘已经入庙了。”
徐言锡转身原路返回:“走。”
陆其琛眸光轻轻一转,正好瞥见徐言锡和秋岳离去背影的一角。
偷看她?
陆其琛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除了偷听朝阳的事情之外,并没有做过背叛徐言锡的事。虽然她内心深处一直在蠢蠢欲动想要弄死徐言锡,但到底也没付诸实际行动。她不明白徐言锡为什么像防贼一样的防着她。
不过算了,徐言锡的人物设定就是多疑,表面掩藏得再好,本质还是一只腹黑的蝎子。所以他怀疑她,防着她,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
目光忽闪,陆其琛看见宋玉君挽着她母亲的手,后头跟了几个丫鬟和伺候的婆姨,一行人慢慢悠悠从月洞门外走过去。
陆其琛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终于来了。
她嘴上的笑还没收住,忽然发现宋玉君身后还跟了条小尾巴。陆其琛仔细一看,那尾巴不是别人,正是徐言锡最疼爱的六公主朝阳。
朝阳个子娇小瘦弱,穿上男装有点儿像是没长大的男娃娃偷偷拿了哥哥的衣服来穿。小碎步的样子有点笨拙,谨小慎微跟着宋玉君的小表情太露骨,旁人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她在跟踪别人。
朝阳为什么会来?难道是跟着徐言锡来的?难不成是以为徐言锡幽会宋玉君,特地来捉奸的?
看来今儿可有大热闹瞧了。
她果然没来错。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下午6点更新~
☆、第二十七章
宋泰秋狩归来告诉刘臻芙三皇子徐成宇当着他的面向圣上求娶玉君一事,刘臻芙得知,后怕不已。
三皇子借要赏赐的名头当着圣上和宋泰的面求娶女儿,那是要将宋泰架到台面上逼宋泰答应这门亲事。
刘芙臻不敢想,如果当时皇帝松口答应了三皇子,宋泰当如何是好,玉君又当何去何从。
她自己的女儿她比谁都清楚,宋玉君心里有太子,如果让玉君违背心意嫁给不爱之人,玉君必定不肯的。
她这个女儿脾气是温顺不假,可玉君一旦固执起来那就和她夫君宋泰一模一样,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
刘臻芙不敢细想。
可若要让宋玉君嫁入皇室成为太子妃,,刘臻芙也不见得有多乐意。
皇室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宫规森严,一辈子都见不得天的地方。即便养尊处优,是百姓眼中人上人的所在,可那又如何?
先皇后一生享尽陛下荣宠,还不是年纪轻轻便崩了。
先皇后去的那年她三十五,而先皇后才三十。
那年上元节宫宴上她见过先皇后。虽是三十的年纪,但皮肤却保养得和碧玉年华的少女一般好细嫩,眼神清澈温柔,让人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刘芙臻虽比不上先皇后那般尊贵,也没有先皇后那般得夫君体贴宠爱,可她想她多少应该比先皇后活得自在一点儿。
她不像皇后那般除了要操心父君的饮食起居,皇子皇女的起居坐卧、上学,还要操持后宫大事小项。
她想即便再能干,再玲珑的可人儿到了那个位置,迟早也得落下一个敖干心血的下场。
所以她不愿意自家女儿入宫,步先皇后的后尘,哪怕太子和皇帝一样是情种,只宠爱玉君一人,她还是一百个不愿意。
不过这事刘芙臻单方面不愿意还做不得数,得看她夫君宋泰是怎么想的。
“娘。”宋玉君转眼看见刘芙臻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芙臻目光一凝,笑了笑,拉住女儿的手:“玉儿,怎么了?”
“娘,您在想什么?怎么我叫了您好几声,您都不答应呢?”
“没,没想什么,不过是早起听见你父亲咳了一声,有些担心你父亲。”
“那一会儿回去我去看看父亲。”
“乖孩子。”
宋玉君冲刘芙臻撒了个娇,转身跪在蒲团上,旁边站着的丫头递过来三支清香给她。宋玉君接过清香闭上双眼,诚心祈福。
刘芙臻在边上看着,好生感慨。宋玉君咿呀学语的一幕幕明明都还在眼前,哪知一转眼玉君都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到了需要她操心玉君终身大事的年岁。
宋玉君双眼一闭,周围的纷纷扰扰都与她再无关系。她不知道就在她闭眼的这点功夫,殿内来来往往的男子有多少次为看她一眼,频频回头,经过。
此刻刘芙臻有多么希望宋玉君能慢些长大,多给她一点儿时间让她好好为宋玉君择一门亲,选一位佳婿。
宋玉君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信女宋玉君所求有二,一求父母哥哥康健,二求有幸觅得一位如意郎君,相亲相守,恳请菩萨成全。”
刘芙臻问宋玉君向菩萨求了什么,宋玉君笑得腼腆只说求了父母哥哥平安,没说别的。刘芙臻也有从宋玉君这个年纪的少女情怀,宋玉君想的什么,她大概猜得到。
刘芙臻没有直说,旁敲侧击道:“今年你也已经十六了,娘应该好好帮你择一位良婿了。说起来,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你姥姥姥爷已经在准备我和你父亲的婚仪了。”
宋玉君头一歪,笑盈盈:“爷爷和姥爷是旧识,所以爹和娘成亲前便认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