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熬了鲫鱼汤，浓稠乳白的汤汁，加上白色的鱼肉，上面撒着葱花颗粒。还有几道小甜点，加上鸡丝粥。她记得宋眠并不爱吃太甜的东西，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她看了宋眠一眼，却见宋眠神情颓唐不安，眼睛盯着筷子发呆。
林妙妙挑了一块鱼肉，把刺都挑了出来，夹到宋眠碗里，道：“吃吧。”
宋眠不作声，把鱼肉吃了。林妙妙便又替他布菜，她夹什么，宋眠便吃什么，乖巧地像个孩子一般。终于，林妙妙放下了筷子。
筷子碰在瓷碗上，细小的声音却在宋眠心里升起轩然大波。他心下咯噔一下，道，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宋眠左手紧握成拳，眼睛紧紧盯着林妙妙。
林妙妙道：“今天我有话要跟你讲的，少爷。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说。之前我一直逃避着，不想去面对这件事情，但是旁人的话惊醒了我。也许，这是我不得不面对的事情，我想，至少，我应该跟少爷说个清楚。”
“你说。”宋眠微微颔首，说道。
☆、第五十四章
“我......”林妙妙整理了一下思绪，正待要说。忽然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来人道：“妙妙，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林妙妙道：“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师傅和宋府里的大夫商量了一下，叫我把你带过去再把把脉象，两个人一齐研究一下。我在你房间找不到人，原来竟是他把你拐到这里来了。”馒头看向宋眠，道：“宋家少爷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气色不大好。”
宋眠摆摆手，对林妙妙道：“既是师傅叫你去，你便快些过去。余下的话，回来再说也一样。”
林妙妙本是准备了以箩筐的话，这会儿当着馒头的面，肯定是说不出来的，便点点头，道：“那你先休息着，我等会儿回来再说。”
宋眠轻声道：“好。”他目光瞥见馒头把手搭在林妙妙肩膀上，自是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心口却发紧。
林妙妙走了也好，自己这会儿暂时还没那么大的勇气来承受她所说的话。宋眠想着。
林妙妙随同馒头一起走出院门，馒头碰了碰她的肩膀，道：“干嘛这么闷闷不乐的？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还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林妙妙摇了摇头道：“我哪有闷闷不乐？你别胡说。”
“没有闷闷不乐？那你干嘛低着头话都不说一句，脸上也没什么笑意。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一大早地跑到他房间去了？我告诉你，你可警醒一点，他花招很多，你别被他骗了。”馒头停住脚步，看着林妙妙说道。
林妙妙迎向他的目光，道：“馒头，有时候我在想，会不会是我弄错了？我一直都是在依照自己的判断行事，从来也没问过他的想法。我如今的身体这般，还有求于他，这次，我不能够再一走了之了。就算是决定要走，我想，也要把话跟他说清楚。”
馒头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你今天怎么了？中邪了？之前咱们不是说的好好的，拿了肌骨草就走人。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又是他花言巧语蛊惑你，让你心软了？我告诉你，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得坚持住自己的立场，不能动摇。”
林妙妙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是时候给自己和给别人一个交代了。错也好，对也好，都要明明白白摊开来讲。”
“那若是说清楚了之后，他不愿意再给你肌骨草了，你怎么办？”
林妙妙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合该是我的命数，本来这东西也是他的。他不愿意给，我也没法子。”
“傻子，当初你中毒，他难辞其咎。这肌骨草，是他欠你的。”馒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也不知道林妙妙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按照他的预想，他们应当是很快就要离开宋府的。到时候宋眠什么的，通通都会被抛诸脑后。
因为那最后一味药，连师傅都没见过，说不出许多来。宋家纵然是有钱有势，岂能手眼通天？所以馒头根本就不相信宋眠的话。师傅来这里，也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我已经决定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如果这件事我不说出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虽然，可能我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林妙妙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馒头见了心疼起来，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宋眠不是个良人，我怕你要伤心的。你现在身子本就不好，被他一气，可怎么得了？你醒来后，都不愿意回去他身边，可见他对你并不好。再来那个害你坠湖的人、还有林秀云的事，件件都能看出来他处处风流，哪里是你这么单纯的人能够应对的？你现在还小，待把你的余毒清理干净了，多的是男人等着你挑选。区区宋眠算得上什么？”
林妙妙见馒头如此，知道他是不会松口的，便向前走去，揭过此事不提。馒头心中却另有计较。
到了大夫居住的院子，见师傅和大夫两人相谈甚欢。两人分别替林妙妙把过脉象之后，师傅道：“脉象倒比前些日子好上了一些，但是余毒蔓延的速度并没有减缓。”
“我看也是这样。目前肌骨草在手，可先制成药丸让林姑娘服下，观其药效。”
两人商讨着，看来情况不太乐观。师傅见林妙妙仍然在场，便催促着馒头带林妙妙回去。路上馒头安慰林妙妙道：“师傅在，肯定没事的，你且放宽了心。”
“我知道我的毒凶险，多亏师傅妙手回春才捡回一条命来。所以，我并不觉得难过。这些事，我在很早以前就想了许多遍，一开始或者难以接受，但慢慢地也觉得并不那么可怕了。”林妙妙脚步轻快，走在馒头身旁，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也不要难过。”
“说什么瞎话？要死也是我在你前头，我是你哥，你可不准抢先。”馒头笑着说道。只有他自己知道，眼眶已经湿润起来。
许是因为知道了林妙妙的动机，这一日馒头都形影不离地守着她，半步都没有离开。林妙妙身边没说是宋眠了，便是半只蚊子也飞不过来。
宋眠枯坐了一整天，等不到林妙妙。他说不清楚自己是失望还是高兴。
林妙妙这头是一直等到就寝的时辰了，馒头还不肯走。林妙妙便踢了踢他，道：“你还不走吗？我要睡了。”
“今天我怎么就觉得自己这么精力充沛呢？要不然咱们再聊聊天？或者下下棋？”馒头俨然没有走的打算。
“你不困，我困了。别赖在我这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都这么晚了，他也早就睡了，你还不放心吗？”林妙妙瞥了一眼外头，说道。
如她所说，宋眠的房间灯早就熄灭了，想来是已经就寝了。馒头稍微放下心来，道：“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就好，自己老实一点。”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吧？我都困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你要是再不回去，师傅他老人家都该着急了。”林妙妙说道。
馒头再次看了一眼宋眠的卧房，里面黑着且毫无动静。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他道：“那我回去了，你安生点。我明天一早过来监督你喝药。”
“好。”林妙妙推了馒头出门去。
馒头从外面替她把门关上。林妙妙送了一口气，正要坐下，却听见门口“喀嚓”一声落锁的声音。馒头竟然把她给锁在屋子里来，这可真是绝了。林妙妙去推了推门，听见馒头在外面说道：“你好生休息，门我替你锁上了。明天一早就来开，不用担心。”
“你怎么这样？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某些人。我走了，你去歇息。睡一觉我就来了。”
林妙妙气也没办法，听见脚步声就知道他已经走远了。她不是没想过晚上再去找宋眠，但是都这个点了，宋眠都熄灯了。现在跑过去多有不便，况且他还受着伤。
林妙妙走到桌前，把烛火轻轻一吹，灯火灭了，屋内瞬间就被黑暗包围了。忽然，一股温热之气覆上她的手背，林妙妙一惊，听见那人低声唤了一句“妙妙”。
“少爷？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她做贼心虚地往门口看去。门外空荡荡的，显然是没人的。林妙妙要去拿火折子重新把灯点上，被宋眠阻止了，道：“不必，就这么说吧。”他的手掌还覆在林妙妙的手背上，散发着丝丝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