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雪烟发光,盘上那人腰间的一刻,鸾心就什么都明白了,雪烟开锋且找到了主人。烬爻打造的兵器有灵气,只追随一个主人,但是兵器的命格又牵连着求铸者,求铸者是剑的命主。
鸾心承认为云昭哥哥打造这柄软剑是有私心的,鸾心是雪烟的命主,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关联。雪烟软剑交给云昭哥哥开锋使用,可以保护云昭哥哥做贴身防护,还可以让云昭哥哥时时想起她,睹物思人的情景曾被鸾心反复思量。可现下一切都似一场空,自己的剑竟然认了陌生人做了主人。
鸾心回宫后就往国君处讨了出宫的旨意,带人上了猖离山皇家别苑,在自小习武的桃林,舞了整整三个时辰的剑,从不使剑的她发誓要学会侍女出尘惯用的拂尘三式。
此刻南烟皇宫主殿,面北而坐,细细摩挲南烟金樽的北境皇子阮沛,显然不知角门处有一干宫女嬷嬷朝着他的方向望眼欲穿。
如果他知道那日在兵器铺,女扮男装不识好歹,居然敢偷袭他的假小子现在正在猖离山苦练剑法,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一雪前耻剁下他那两根手指的话,他肯定会笑出声来,或者去猖离山,又用两根手指逗弄下她,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两颊红扑扑的,真惹得人想狠狠地掐几下。
手中的金樽雕刻的十分精美,是展翅的青鸾。阮沛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得来的软剑剑柄上也刻有一只青鸾,烬爻说是那假小子让刻的。南烟奉青鸾为神兽图腾,图腾只能出现在皇族物件上,雪烟的命主也就是那假小子竟是皇族。
更远些,半月前在猖离山,那沐浴女子扔过来的也是青鸾钗,铁定也是皇族之物。
来一趟南烟,本是来看桃花,看骑射比武,没想到遇到的两次莫名而来的袭击不说,还都是来自皇族,而且,都是女人。平白得到了两件带青鸾图腾的东西,一件是武器,另一件被当做武器,本来得了些皇族物件占了便宜,结果发现自己的玉佩不翼而飞,阮沛顿觉亏大了,拿走玉佩的人,很大可能是猖离山那占了他温泉的女子,而她既然拥有皇室的器物,在宫中的可能性就很大,为今之计只得亮明身份进宫寻玉,成了南烟的贵宾。
阮沛回过神,眼眸掠过跪在夜澜天跟前的两个男子。
“儿臣参见父皇,儿臣和聂将军在护卫营当值来晚了,还请父皇赎罪。”
晚到的南烟太子夜鸾峥,上前行礼。
“末将参见皇上。”聂云昭紧随其后,跪了下去。
“峥儿跟云昭肩上担着护卫京畿安危的要职,着实辛苦,快快见过远道而来的客人。”夜澜天捋了捋胡须,正是酒意三分,见到儿子非常高兴。
夜鸾峥跟聂云昭分别向北境贵客见礼入座,夜鸾铮是故意来晚的,可时间拖得再晚也还是不得不来。
鸾峥听闻从北境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心中不悦,一国皇族踏入他国皇宫,循例要不就是受邀前来,要不也该提早修国书相告,如这两人般不请自来的,真是闻所未闻。
鸾峥愈想愈对南面入座二人颇为不屑,这份不屑甚至大大方方摆在了脸上。
阮沛自然注意到了夜鸾峥不加掩饰的情绪,但是更让他感兴趣的是鸾峥的脸,跟兵器铺的假小子竟有好几分相像。旁边的阮淇看清了夜鸾峥,一时就坐不住了。
“皇兄,这是兵器铺那红脸小子。”
“准确地说,这是那假小子她哥哥或者弟弟。”阮沛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顿时满口桃花香。
“假小子?皇兄怎知那小子是女儿身?”阮淇惊愕不已。
“成年男子瘦到皮包骨也不可能让这软剑缠腰两圈,确是女子无疑。”
阮沛越说越觉得有趣,以为养在深闺的皇族女子不易寻找,没想到入宫第一日就发现如此重大线索,阮沛嘴角顿时没忍住,挂了一丝笑。
“南烟的桃花酿果然名不虚传,几杯下肚,沛已唇齿留香,今晚恐有夜梦桃花之兆。”
阮沛举杯向夜澜天邀酒。夜澜天对风花雪夜吃喝玩乐之事一向热衷,今日北境二人对家国大事出乎意料的绝口不提,让夜澜天惊喜不已,顿时喜笑颜开。
“南烟桃花虽美,却只能供人赏玩,不及北境群狼,吃肉噬骨,名震四国。”
夜鸾峥一年来每日钻研北境狼阵破除之法,可谓殚精竭虑,一想到北境南烟交界处时有白狼食人惨剧,就忍不住对眼前的始作俑者出言不逊。
“峥儿,不得无礼。”夜澜天见国宴谈资被儿子往国事上引去,有些无奈。
“若是浊州人醉心于门前桃花而非不自量力欲过江觅食,北境白狼乐得清净,甘愿舍弃享誉四国的名声。”
阮淇早就对夜鸾峥时不时抛过来的鄙夷眼光忍耐许久。见南烟太子爷,拿狼说事儿,正撞枪口上,打嘴仗他北境公子淇还没遇到过对手。
“五年前北境狼王可谓名声大震,听说死在了我南烟一树桃花下,想必下到黄泉也是匹风流的白狼。”
五年前聂云昭,年赫等人在北境杀死了叱咤多年的白狼王,一时屠狼的聂云昭,年赫名声大噪,屠狼的英雄事迹被奉为传奇。
夜鸾峥后悔当年没有一同跟去浊州,不过南烟人屠了北境人的狼王,这件事足够被他摆上台面狠狠地羞辱这两个北境人了。
果然,宴座下首的南烟其余的皇族权臣都被夜鸾峥那句“风流白狼”逗乐,齐齐嬉笑出声。
“北境欣赏凭身家本事屠狼的英雄豪杰,不过若是屠狼手段过于不堪,那样的屠狼手法仅仅是我北境街头巷尾,受人鄙夷的丑闻罢了。”
阮淇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南烟主殿的笑声堵了回去,眼带轻蔑。话闭瞥了瞥旁座一直安静喝酒的兄长。
☆、第 4 章
阮沛对异国百姓没有固定的偏见,不像阮淇总在耳边叫嚣,南烟人卑鄙,东渌人贪财,西祁人无礼。
阮沛记得在南烟屠狼之前,阮淇是说,南烟人愚蠢,屠狼以后改成的卑鄙。他们怎么会只是愚蠢?
只是愚蠢就不会想到不惜牺牲浊河两岸的百姓,在浊河中投入鸩毒,引群狼饮水,最后浊河两岸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和狼群一起死在桃花树下。
这样的办法无异于饮鸩止渴,想出这法子的人还真是又卑鄙又愚蠢。
阮沛就是那狼群的主人。
彼时阮沛刚及束冠之年,终于驯服白狼王,带着狼群驻守北境边防。
五年前,南烟突袭北境边防,他们是为屠狼而来,狼群破南烟军一万,整整是远赴北境的一半军力。
南烟国君夜澜天焦躁不已,命聂忌海并年辉等人不惜一切代价,势必拿下狼群,带回狼头。
聂云昭那年是第一次随父出征,父亲和年将军命自己跟年赫投毒入河,并引狼来犯。
最后浊河两岸满是人的尸体,狼的尸体,遍地红色的鲜血,热气未消就已渗入了桃花树下。
彼时浊河南岸,桃花落尽,零落的凋瓣覆在尚未凝结的血水中,浸入沿岸的河沙中。
河对岸,着白袍的少年,持□□骑马飞奔而来,一人力挫上千南烟军,抢回桃花树下白狼王的尸身。
他们终是没能尊皇命,带回狼头。
那是聂云昭第一次看见北境公子沛,远远看他飞奔而来,一枪前叉竟可连刺五人,见他杀红了眼,父亲将云昭护在身后告诉他:
“云昭,他单枪匹马而来,想必是为那狼王尸首,此刻他杀人入魔,那气性,为父也奈何不了他,吾儿万万不可靠近”。
收兵的第二日,细作来报,阮沛将浊河以北的尸体不分北境人或是南烟人,悉数安葬,更是为狼王在浊河边铸了一座墓。
没想到二年以后狼群卷土重来,新狼王在月圆之夜,对月长嚎,令人惊恐的嚎声从浊河北岸传到南岸,闻者皆是夜不能寐。
“几日后是南烟骑射比武的大日子,不知两位殿下,可有观摩的兴致。”
聂云昭直视阮沛,想从他的眼神中挖出点什么,比如,他此行突然南下,难道仅仅只是钟情异国的风月,醉心南域的美酒?
“久闻南烟骑射比武之日热闹非常,沛必当前往,一开眼界。”
阮沛言罢将手中桃花酿一饮而尽。
聂云昭心中疑惑未减,倘若北境公子沛只是来探南烟武艺虚实的,他倒是乐意抓住机会,与公子沛一较高下,弥补五年前没有交手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