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鸾心在桃花树下熏香的功夫实打实是白搭。烬爻的兵器铺那浓烈刺鼻的味道,熏得鸾心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烬爻本人也并非坊间所传的不堪入目,不过是脸上有类似十字的疤痕,像是个记号。
烬爻赤着上身正锻造一柄长刀,那刀已经成型了,在火炉中烧得通红。
烬爻拐到内室,片刻就出来了,掌中握着铸造完毕的雪烟。铸好的雪烟薄薄的蜷曲在一起,像收好的一封腰带,剑柄处是鸾心亲自画的展翅青鸾,烬爻比照着鸾心给的图样刻了上去。
鸾心拿起剑柄,慢慢地摩挲这柄软剑,像是在抚摸新生儿的脸颊。
这就是雪烟,整个纤薄的剑身都是利刃,鸾心满意极了。
鸾心将雪烟别在青泉的腰上,越看越入眼,比自己的设想中的软剑更胜一筹,犀利的剑身锋利发亮,鸾心曾作过一幅工匠图,本想直接将图样交给烬爻,比照着打造,临到头又好奇烬爻的技法,索性只是让青泉代为口述了铸造要求,没想到烬爻的工艺竟比她的工匠图有过之无不及。
“公子,您看了半天,还合眼吧,你看差不多就把剑从奴才腰上拿走吧。”
那雪烟薄薄的,剑刃泛着银光,看、瞧着这腰间泛着冷光杀气的利刃,青泉将腰腹收得紧了又紧,就怕稍一放松,立时就能被割下一块肉,青泉额角的冷汗急急凝结起来,眼看就要结成一串珠子了。
“放心吧,雪烟一定是把利剑,不过现在还未开锋,蓄积的剑气还需主人来牵引,现在它不过是死物罢了。”
烬爻拿出一块白布,一遍一遍地擦拭起来。
青泉闻言糊涂起来,这剑不是死的,难道还能活?烬爻轻蔑地瞥了一眼大嘴微张的青泉,心道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奴才,许久方道:
“这位公子想来是懂我铸剑规矩的,不然也不会在求我铸剑之时,一同带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烬爻是享誉四国的铸剑大师,能铸工艺独特的各类神兵利器,但他有个稀奇的铸剑规矩,铸剑之时需要一同奉上求铸者的生辰八字,八字合,可得铸炼兵器。
烬爻所炼神兵颇得聂云昭的青睐,其父聂忌海的那柄破海神刀就是出自烬爻之手,可惜聂云昭的奉上生辰八字时,烬爻却以八字不合为由,拒绝铸剑。
万幸的是,鸾心的八字倒是合的,看着眼前的雪烟,鸾心心满意足地估测着云昭哥哥在看到软剑之后,如她此时一般的欢喜心绪,他那暖人的微笑仿佛就在眼前。
雪烟拿回去要用主人的血开锋,开锋之后,追随主人,累积剑魂。鸾心见识过破海神刀在战场嗜血入魔的场面,那是有魂的兵器才能迸发的精气,精气迸发之时,那兵器可不就是活了?
“看来今儿这铺子还要接一波客人,真够费劲的。”烬爻听见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抽抽嘴角道。他颇不耐烦,脸颊上的伤疤越发扭曲起来。
鸾心纳闷,如今天下还有人不明白烬爻的规矩?居然在铺子未挂迎客牌子的日子登门?烬爻在铸兵器时,闭门不出,除了来拿兵器的人,不会接待任何人。门口这位,不,这两位居然毫不迟疑的入店了,不速之客,还毫不知礼。
鸾心对雪烟满意得紧,连带对铸剑的烬爻也钦佩起来,暗地里倒有把这刀疤脸铸剑师当做朋友的意思。
如今,既然烬爻对两位不速之客有了不加掩饰地嗤之以鼻,何不帮兵器铺主人出一口恶气呢?鸾心心里一股游戏的兴奋感,噌得一下冒了出来。鸾心目光掠过那把雪烟,没开锋也不妨碍她当做棍子荆条使一使啊。
鸾心还没看清来人的脸,雪烟就从她腰间飞出,弹指间雪白的剑身已经逼近来人,只见那人在雪烟快到鼻间时,用两指夹住剑头,两指转动,雪烟整个剑身随指翻转,剑锋立了起来,鸾心下意识躲避剑锋,跟着雪烟腾空旋转。
这回换那人出剑了,两指夹住雪烟往前一送,雪烟重回鸾心一侧,蛇一样盘踞在她腰上,两指再往回一拉,鸾心回过神来的时候,额角已经抵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脯中。她想出手,双手被对方扣在一起举过头顶,想出脚,双脚被另外一双大脚紧紧的夹在了中间。
“这位兄台纤腰可人得紧,纵是一柄寻常尺寸的软剑都能缠上两圈呢。”
那人声音虽沉,可仍旧轻飘飘荡过鸾心耳侧,鸾心猛地抬头,刚好撞见来人嘴角抹过的那丝戏谑的似笑非笑。
鸾心又急又气,苦于浑身动弹不得,只觉汗流浃背,一股怒火从颈处蹿出,密密麻麻的烧满了整张脸。
两根手指!来人居然只用了两根手指就将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鸾心自小习武,虽不擅使剑,但如现下这般,不到十招就被收拾的无法动弹,绝不是用不擅使剑这个理由就可以搪塞的,现在那人又出言轻薄,恐怕已然看穿了鸾心的女儿身。
“脸红成这样,可是恼了?”
来人抬手拂了拂鸾心的脸颊,松开了鸾心的手脚。
居然敢碰我脸,鸾心又一次使雪烟朝那人刺去,两人距离太短,那人只得握住了剑柄,锋利的剑刃陷入皮肉,血液流过剑身,猛地沸腾起来,冒出成串血泡。
血泡沸腾崩裂间,雪烟剑身突然银光四溢,强烈的让人睁不开眼,雪烟竟活过来了一般,白蛇似的飞出去,嗖一声,稳稳地盘在了那人腰间。
“雪烟开锋了。”烬爻撇了撇嘴。
☆、第 3 章
内侍青泉怎么也想不到,会这样快地再见到软剑雪烟的主人。
此时此刻,那人居然端坐在南烟皇宫主殿的正南方,手持酒樽跟端坐北面主位的夜澜天,把酒言欢,国酒桃花酿饮了一樽又一樽。
青泉抬手掀起偏门赤色垂帘的一角,目光停在那人持樽把玩的手指上,思绪回到兵器铺的那一日。
明明是公主袭击那人,占尽先机,却稀里糊涂让雪烟开锋,公主那柄出自烬爻之手的软剑居然轻易就认了旁人作主。
青泉又向那人的腰间望去,软剑雪烟果然盘在那人腰间,偶尔有银光闪过,似是在告诫旁人,它绝非凡物。
还真是一柄“活”过来了的软剑。青泉望着那人的手和那人的腰间雪烟,发了会儿呆。出神间,被人猛的往后拉扯。
“青泉可瞧清楚了,换我换我。”
青泉回头,这才发现,这偏殿角门已经排上了长队,后面七嘴八舌的宫人们让青泉看完就让开,大家轮流看。
青泉往旁边让了让,顿时有几位宫女抢先往帘外探去。
“这样的样貌,真恍如天人。”
七八个宫女目光直直盯着南首那人,像是要把人盯出个窟窿。
“我在南烟皇室伺候了几十年,见过的贵人无数,像这样的样貌,还真真是第一次,还得想旁的法子去伺候贵人,好看得真切,这样的样貌,多看几眼,说是能益寿延年恐怕也是有人信的。”
南烟主殿的慧嬷嬷拉着一群小宫女看了一次又一次,怎么也看不够。
“慧嬷嬷,先前说好了大家轮着来,一次三人同看,您老人家拉着轮上去的两人看了一次又一次,是何道理?”
后面排队的小宫女看不过,齐齐抱怨起来。
“你们这群小蹄子,还不乐意了?你们也不想想老奴这把年纪还可以偷看美人几次?这次北境贵人南下我国,据说皇上要宴请好几天,你们年轻,有的是让你们到美人面前端茶伺候的机会,还怕看不够?”
慧嬷嬷斥退了几位当值时辰快到的宫女,掀起帘角乐此不彼的偷窥了好久,嘴巴叽里呱啦讲个不停。
“都说北境皇族阮氏出美人,果然不虚,今日殿上端坐的两位公子,据说正是北境国君的两位嫡出的皇子,尤其是这六皇子,都说骁勇善战,老奴虽没去过战场却也是信的,光是这样貌可不就能倾人城池嘛。”
青泉对慧嬷嬷这种年老且花痴的态度颇为不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公主,雪烟的主人现下正在宫里,还是北境的皇子,但又怕近几日心情不佳的公主又起了别的逾矩的法子。
那日鸾心从兵器铺回宫之后又羞又怒,羞自己自小苦练武功,武功绝对是同龄人中数一数二的,更是女子中的翘楚。
那日,本是偷袭,可谓是占尽便宜,却反被那人用区区两根手指就制服了,最后还赔上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软剑雪烟,怒那雪烟居然背叛她,顷刻间就易主,自己苦心为云昭哥哥锻造的生辰大礼居然插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