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心遇袭那日是聂云昭和夜绮珠大婚的日子。
鸾心中了寥远软筋散的时候,曾暗自祈求聂云昭能来救她,尽管眨眼间就为自己的软弱想法感到羞耻,可是那样的希冀,却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他一直都没来。
“公主,别再想聂公子了,那日如此情势,皇上贴身随扈都从烟都赶来了,聂公子怎会不知?想是那负心男傍上了二公主,就……”
书瑶看着鸾心发了好一会儿呆,忍不住开口,青泉扯了扯书瑶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鸾心回过神来,重新钻进了白狼裘皮里。温暖的质感,洁白的皮毛挠着鸾心的下巴。
“公主,那日我等被公子沛救下之后,我与书瑶被带到医帐疗伤,我似乎看见了俘虏的人当中有聂府的管家。”
出尘知道闭眼的鸾心没有睡去,忍不住开口。
出尘本不想将此事告诉公主,公主一路上遇到这样大一件事,已经太累了,若是知道聂家可能参与了昨日之事,公主要如何。
可是今日公主分明面露相思之意,出尘为公主不值,不得不开口。
鸾心闻言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出尘看到了聂府管家,那日她也在冲杀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右手有赤红刺青的男子,那是聂忌海的人。
鸾心还是幼女的时候曾和聂云昭偷跑到聂家的禁院,看见一个右手赤红刺青的人正裸上身磨刀,那狰狞的刺青吓跑了他俩,如今竟然又一次看到。
聂家如今有窃国之心,这点鸾心了然于心。
聂家怕北境南烟靠婚配结盟,企图破坏联姻这点也说得过去,可是聂家用突袭刺杀的方法是鸾心始料未及的。
若是想破坏联姻,聂家大可等到鸾心嫁给公子沛以后将她杀死,嫁祸给北境皇族。
南烟因公主死去,势必恼恨北境,至此北境南烟不仅盟约被毁,更会加上深仇大恨,如此一箭双雕的办法才应该是聂家想出的。
可如今这方法,不仅容易暴露刺杀者的身份,更是赔上了无数死士杀手的性命,聂家怎会想出如此吃力不讨好的方法?
还有公子沛竟然越过两国国界,迎亲迎到了南烟,还有那些突然出现的肩头有羽毛的护卫们……
鸾心越想越觉得蹊跷,父皇怎会料定聂家会用这么笨的办法?北境又是如何得知此事?北境铁骑那日突然前来,南烟边防竟不阻拦?
这事儿中的蹊跷,鸾心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有一点,父皇与阮溯之间恐怕并不只一条互不侵犯的盟约那么简单,北境对这段联姻的看重远远超乎过了鸾心的预期。
“丁婆婆病情如何?”鸾心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公主,婆婆无碍,只是整日昏睡。”书瑶说。
鸾心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丁婆婆,可她的病情,还是赶快寻找九香茴槲才行,可是北境那么大,九香茴槲在哪儿呢。
那日父皇说北境许是有,鸾心相信父亲说这话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当时诸事烦忧,忘了再多问问。
鸾心叫来出尘端来笔墨纸砚,打算写一封给父皇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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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宰相王超近日被自己爱女的婚事折磨得头风发了。
自阮沛将迎娶两位嫡妻旨意下来,王超没睡过一天好觉。
爱女蔓凝成日哭泣,两眼肿的不成形,王超心疼不已。
想他王家嫡女怎可与他人同处一府嫡妻之位。
那日旨意传来,王超就到昭阳宫皇后处痛诉不公,可瞧着王皇后也一副惊得魂不附体的模样,纳闷怎如此匪夷所思的大事,皇后事前竟无些许耳闻?
皇上竟然瞒着皇后?
近日阮沛竟然亲自赶赴南烟迎亲,南烟公主抵映天之日,阮溯立即将城北的瑰聍小筑赏赐给了公主,让公主婚前暂住。得知此事后,王超头风就发了。
那瑰聍小筑是阮溯最为珍爱的一处离宫别馆,冬去春来,夏末秋初,阮溯常独自一人去山庄住上几日,就算王超一般的得力的王公大臣从未有机会踏入瑰聍山庄,只知皇上若是在山庄,则为耳根清净,诸事不问。
如今阮溯竟将那山庄送给了素未谋面的儿媳,让王超惊愕的同时更添几分愤懑。
两位儿媳尚未过门,皇上这毫无掩饰的偏爱也太让人心寒了,想他北境王氏一族,百年兴旺,怎能让一个异国公主踩在头上。
“蔓凝,别再哭了,大婚就在七日之后,哭肿了双目,如何做北境最美的新娘?”
王超起身倚在床头,瞧着在床边伺候端着一碗药的女儿,双眼红肿,小声抽泣着。
“女儿受再多委屈也无妨,只恳请父亲保重身体,父亲身体无恙,女儿才能安心出嫁。”王蔓凝抽抽嗒嗒地道。
“蔓凝啊,纵然你与那南烟公主同为六王正妃,可皇后娘娘已经许你掌府中大权,那南烟公主如何也越不过你去,而且一个异国公主在北境根基全无,能成什么气候,怎比的你有皇后有整个王家撑腰。”
王超将女儿的手捂在掌心里,安慰道。
“虽说如此,可皇上还没见她,就将瑰聍小筑赏给了她。”蔓凝撅着嘴大声道。
“这是两国联姻,皇上怎么也得在那夜澜天面前做做样子,总不能迎来南烟公主,我国皇帝不理不问吧。”
王超虽这么说,心中也是纳闷极了,北境南烟原本没有联姻的必要,那瑰聍小筑又是阮溯挚爱。
“你父亲说得是,六王跟你可是自小的情分,你可是他亲表妹,这岂是是旁人能比的,事已至此,以后嫁到六王府,你就将那什么公主晾在一边便是,她虽也是正妃,但是不掌六王府理家大权,能成什么气候,你自来聪慧有的是办法管教得她服服帖帖的。”
王夫人史氏走进来,坐在王超床边抚着爱女额角道。
女人果然最懂女人,蔓凝止住了哭声,想着皇后许诺的掌家大权,捏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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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聍小筑是映天城东一处皇室别馆,不似寻常建在城西的贵族居所,它坐落在映天城东平民的聚居区,精致小巧的一方院落,掩映在了城东小巷中,周围散漫着映天城东老百姓恬静的生活气息,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这里有一座贵族院落。
鸾心一行还没到映天城,封赏的旨意就送到了公主驾前,内侍青泉赶忙将打听到的瑰聍小筑的来由禀报给了鸾心。
鸾心还不及惊讶自己未婚受赏的礼遇就急着约束着下人,未免扰民,她告诫公主随驾卫队,于映天城外卸下仪驾,轻车简从往城东的瑰聍小筑,等候七日后的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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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竟然将瑰聍小筑赏给了鸾心,纵是阮沛性子散慢,脸色总爱冷着淡着,听到这个消息也免不了眸色一暗,嘴角一抽,阮沛五岁时常住瑰聍小筑,在小筑中的幼年时光,如今还能时而被阮沛忆起,咀嚼出些烂漫的幼时滋味。
这日阮沛立在御书房,朝阮溯行过君臣之礼之前,他别过眼扫了扫书房中那副宽大的名为“寒山斜径”屏风,屏风出自姑姑之手,前年才被阮溯从跪聍小筑挪移到御书房。
“儿臣给父皇请安。”
阮沛跪在阮溯面前,立直了脊背,抬眼直直望着阮溯的脸。
“鸾心公主和送亲使团可示安顿好了?”
阮溯撇了眼阮沛的脸色,复又埋头提笔写着什么,对阮沛的来意他早就心知肚明。
☆、第 27 章
“儿臣此番前来,只为瑰聍小筑之事。父皇怎可……”
“你迎娶的正妃可不是一般人,是一国公主,又因战事耽搁,大婚吉日改到了七日之后,朕不安排一处居所,予以公主,难道要委屈公主在那驿馆呆上七日?”
阮溯打断儿子的话,直起身体正色道。
“映天城能配得上公主之尊的居所不胜枚举,公主若不嫌委屈,将我那王府送给她也并无不可,想那瑰聍小筑……,父曾皇许诺儿臣,明年就将小筑赏给儿臣,可……”
阮沛少见的吞吞吐吐,惹得阮溯不耐烦起来。
“她七日后就是你的妻室,你乐意去你府中妇人的一处宅邸,她还能拦着你?”
阮溯叹了口气,在阮溯的记忆中,阮沛自幼除了小筑,从未向他讨要过任何东西,他想要什么从来都是带着筹码来跟父亲交换。
“那请父皇准儿臣去小筑移走姑姑当年留下的物件。”阮沛愣了许久,艰难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