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抬起头,与鸾心对视了片刻,道:
“我手上的“延天”都是秦氏给的,她自己紧着这药,给的也不多,后来她的血赤籽没了,她就更没法再省下些药粉给我了,这“延天”中有一味药,我提取了不下百次,才积得足量的药粉,将它辨认出来。你既是医女,又师从无妄谷遗人,肯定听过这药。”
平阳公主间鸾心一副疑惑地样子,将眼神放平,道:
“安息朴。”
鸾心闻言,心跳骤紧,呼吸一滞。
外间敲更的声响传了进来,已经三更天了,平阳公主并不讶异鸾心的反应,她挪步到窗前,等着外间的敲更声渐行渐远,才接着道:
“安息朴,据说是无妄谷很早以前的一位谷主靠着植株嫁接术培植出了一味药,功效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无甚稀奇,不过这靠嫁接出的植株药材靠着自身的那抹易逝的奇异馨香,曾一度成了无妄谷的招牌,多年前,若是有人传说得了无妄谷的一副药,若是熬制之后没能在沸起来的第一抹热气中闻着这股一扫而过的馨香,这药就不是出自无妄谷。后来无妄谷灭,这独属无妄谷的安息朴也就销声匿迹了。家母生前曾饱受头疼之苦,家中父兄往无妄谷求药的次数不甚枚举,我还记得那时家里常来一位姓陈的大夫,没几月就赶着一辆牛车往府中来,彼时硬是要亲自熬药尽孝的我,每每守在快要沸腾的药罐旁边,贪恋那一扫而过的香气,陈大夫说那叫安息朴,只用无妄谷有,虽听起来矜贵却药效寻常,不用也罢,若是不用,每副药还能省下点儿碎银。”
平阳公主转头看着一脸惊愕的鸾心,心中一阵叹息。
“夜鸾心,可不可能无妄谷其实还在呢?”
鸾心闻言,愣怔了片刻,猛地回过神来。
“无妄谷就算还在,又怎么可能制出这害人的“延天”?绝不可能!”
平阳公主不再多言,话锋一转,将一个白瓷瓶递给了夜鸾心。
“这里面装的就是我配制的药,秦氏服用此药能克制住七日不去服用“延天”,我娘家曾出过几位名医,而我自小好动,情愿跟着兄长舞刀弄枪,资历太浅没法将先人留下的遗作心得,一一研读清楚,我已经吩咐了下人,明儿他们就能把我私存的苏家几位先人的遗作搬到你的住处,治解“延天”的法子,还得靠你了。”
平阳公主迈步往外走去,还未行远就听见鸾心问道:
“公主和秦氏之间……”
“秦氏是个可怜人,我与她并无渊源,不过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发现了毒发的秦氏竟跟我那亡夫如出一辙,所以……”
平阳公主长叹一口气,觉得三更天的映天尽管时至仲春就快立夏,也是冰冻一般地寒冷。
平阳公主话未讲完就往外行去。
薛圭安竟也中了“延天”,可他并不是死于“延天”啊!
所以……鸾心看着手中的白瓷瓶,一阵疾风卷来,她立在堂屋下,一阵颤栗。
☆、第 128 章
北境新封的八王爷阮淇大婚这一日,映天城是个大好的艳阳天。
晨鸡嘶鸣后不久,一身命妇朝服的平阳公主就拿足了贵人的架势往宫中去了。
这几日,平阳公主府中,跟出尘混得有些熟练的几位侍女,在出尘跟前讲说,平阳公主自从嫁来映天城,就从未推辞过各种宫里宫外的宴请,宫中的大节拜礼,或是如阮淇大婚这般的皇族喜事,她从未推脱不去,宫外的各家府邸只要往公主府递里帖子,公主是绝对有求必应的,虽说这些年这样的贵人府邸宴请公主的时候委实不多,这倒是跟苏氏素日里的性子颇不匹配。
平阳公主人虽冷淡,却并没有躲热闹的习惯,表面上看上去,她还非常喜欢凑热闹,虽然凑到热闹处,也是一脸漠然。
但让下人门松口气的是,他们这位性冷的主子,毕竟也是有些喜好的,而且还跟常人并无二致,爱热闹的人总是活得有些盼头的,人群处待久了,主子也有些人味儿了。
出尘跟几位侍女闲聊了几句,抬脚进了堂屋,不出所料,此时的夜鸾心正将自己埋在两壁书墙之中。
谁曾想,平阳公主讲的苏家先人的遗下的书迹,竟能如此浩如烟海,汗牛充栋。
鸾心气喘吁吁地将儿昨儿查阅过的书挪到了一边,好容易才将书墙底部的一本薄薄的随记抽了出来。
在这两堵书墙下喘着粗气的时候,鸾心是真想念青泉啊。
她的那个贴身内侍,自小跟着她,力气大,心又细,有头脑,什么物件收纳,拎这搬那,写字算账,连梳头都比几个侍女强啊。
鸾心无奈地冲出尘摇了摇头。
出尘都不用多问就知道鸾心在想什么。
“公主,摆弄这些玩意儿向来也不是我的强项啊,您老人家往日里就不让我和书瑶动您的书,这些都青泉在弄,我也不知道哪本书跟哪本书是一类的,我瞧着都一样啊,都写了一大堆密密麻麻让人头晕眼花的字儿。”
出尘在一旁一脸歉意地只是把鸾心已经分明别类的书给码在书架上,旁的她动也不敢动。
“前些日子师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得,居然把青泉挑出来留在了王府,他这么有用,留在那儿守着一个空屋子,暴殄天物啊!”
鸾心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出尘腾出手来一脸谄笑地揉着鸾心已经酸疼的肩膀,小心翼翼道:
“青泉和书瑶算盘敲得快,脑子又好使,留在那儿帮忙看着生意啊,银钱的事儿,公主不最上心吗,留青泉在哪儿防止您的银子被有心之人搬空呗,师父估摸着您逃出六王府以后不就混江湖了嘛,没想着您还有看书学习的一天,这不就让我这个打架厉害的跟着您呗。”
鸾心白了出尘一眼,刚想再说两句,外间一阵哨响,出尘知会了鸾心一声,就迅速往外而去。
出尘回来的时候,身边带了一个人。
鸾心想了想秦氏跟平阳公主的关系,又再想想玉萼跟秦氏之间的关系,在公主府能见到大大方方走进来的玉萼也就不稀奇了。
鸾心抬头扫了她一眼。
如今倒是没有往日里那身造作的烟花女子打扮了,毕竟现在也是韦府的贵妾了,脱离了下九流的身份,身上倒是有些像模像样的主子味道了。
玉萼没等鸾心开口就迫不及待道:
“韦家主母昨儿就临盆了,可迟迟不曾产下麟儿,妾生走投无路,只得来请公主……”
韦家主母?
不就是韦敛数月前娶的黄家小姐,鸾心暗想。
“大老远跑来平阳公主府,还真难为你,韦府离这平阳公主府乘马车都要半柱香吧,有那闲工夫,韦府的人都能请好几波大夫了,更何况韦家那么大的府邸,就没有家生的医侍?”
鸾心边讲边在脑子里反复思量各种蹊跷之处和玉萼突然到访的真正理由。
“妾身来求公主确为求医问药,主母难产,府中此时早已有好几位大夫,可仍旧是束手无策,府中人本欲往宫中御医院求助,可今日淇王爷大婚,宫门口的盘查严厉,韦府中有官位的男子又不在府中,韦府的寻常女眷或是下人去,宫门口的侍卫……又懒得搭理……府中的人又……又不敢叨扰主母娘家人……”
玉萼一番话讲得吞吞吐吐,分毫也不掩饰那躲闪的眼神,鸾心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想来如今这位正在受难的黄家小姐的娘家人到现在还对这门亲事不甚满意,若是此时韦家人往黄家去求助,被黄家人发现自己的女儿临盆之日,家中的两位男主人都不在,这简直就是白给了黄家一个数落韦家的口实。
不过嘛……
玉萼见鸾心眼中的充满疑虑的眸光一闪,针刺一般向她刺过来,她一咬牙道:
“两月前,韦敛随六王爷往西祁去了。月中,韦敛的父亲也离奇外出,至今未归。这两月也就主母黄氏能偶尔收到韦敛的书信,可这个月,黄氏已经没有两父子的任何音信了。方才……方才 ……妾身往秦氏处去讨要点儿进宫请御医的法子,秦氏…… 秦氏的人报说,阮浩带人在西祁围住了阮沛,如今生死未卜……”
鸾心眼皮跳了跳,呷了口茶,不紧不慢道:
“讲了半天,你还是没讲为什么来找本宫。”
“妾身也不单单是来找公主您的……跟韦敛一块儿随阮沛去的还有薛郯,薛郯如今是平阳公主的儿子,薛家的独苗……妾身想着,若是……若是韦敛是在西祁,平阳公主娘家是西祁苏家,也许……或者黄氏手中的那些书信,可能也能帮着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