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卢家的管事儿于验货论价一门,可谓是相当的轻车熟路,虽说不是映天本地商贾,却对映天的药市行情了然于心,谈起生意来,干净利落,全无寻常小商小贩那等琢磨人心,钻研旁门左道的心思。
卢家购置了好几船的药材,几乎将荨芙药馆搬空,这样的生意不能说小了,可如卢家这般不是本地的商贾竟只用三日就将这笔买卖给拾掇清楚了。
卢家的作派已经颇有点儿历经几代人的殷商巨贾的架势了,这样的人家竟然还只是元氏的家奴,鸾心每每想到此处就格外惊叹。
鸾心想到此处瞥了一眼师父的气定神闲的样子,心想,今儿是说是来见卢家人,最后恐怕见的是元家人。
元家嘛,鸾心正想着,脑子里掠过了鸾峥那张脸,她这幼弟就快成为元氏的攀上亲戚了。
“我家主子,请鸾心公主往里间一续。”
两人等了好久,等来一个侍女,冲他俩屈了屈膝道,还摆明只见鸾心一人。
鸾心闻言见阴昧真人微微睁开了双眼。
这声“鸾心公主”一出,鸾心公主本人能将这所谓卢家的主子猜个□□分了。
鸾心见她师父又缓缓将眼眸合上了,她理了理衣衫,朝师父拱了拱手,抬脚随侍女而去。
侍女将鸾心引至一处花厅,花厅落在花园正中,周遭的各色春花开的正好,几只白蝶铺展着翅膀,在这春色的一隅翩翩而舞。
“鸾心公主,别来无恙。”
鸾心别过头,见侍女打帘,走进来一位丽人。
这回柏染一身的桃红的女装,盘了体面周正的发髻,分外娇俏,衣衫熏了香,惹得那几只方才还留恋于花丛的白蝶,悠悠地展翅绕了她几圈儿。
“原是柏染公主,这一向少见。”
鸾心冲她供了供手,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冲着朝她飞来的白蝶扇了扇。
“鸾心公主都屈尊往我东渌这偏僻的屹洲来了,柏染怎么也得请未来的大姑子来府上坐坐。”
柏染不提这出还好,一提这出,鸾心更懒得搭理她了。
她索性寻了个座处,往椅背上一歪,准备听后续。
柏染请人喝茶都请到屹洲来了,当然不是烹一盏茶,叙点儿家常那么简单。
柏染将鸾心的毫不遮掩的不耐神色瞧在眼里,铁了心还要继续恶心她。
“两国礼部的官员都商议过了,本宫过了五月就要往烟都去呢,在东渌也呆不了多久了,虽说本宫恋家,可想那暑热间行路实在折腾人,还是早些往烟都去,往那猖离山或是风烟谷避暑才好。”
柏染得意地挑了挑眉目,嘴上的殷红在鸾心看来分外刺眼。
“公主大老远从云起城往这屹洲来,一路车程不短,送了一碗如此矜贵的茶汤给本宫,不是为了说这等闲话的吧。”
鸾心不耐烦地打断她。
“这盏茶名唤“永川”,是东渌正一品以上贵人才配享用的顶茗,本宫可喝不起。”
柏染接过侍女送来的新茶,轻轻呷了一口,那茶汤的蒸汽氤氲了柏染的容颜。
“原是贵国荣华夫人的赏赐,如此。”
鸾心轻抿了一口,今儿一路饮了好几茬人奉的茶了,鸾心都倦了,奏是如此国品,她也没那个品茗的耐性了。
“夫人特遣本宫来,邀公主往云起城作客,为表诚意,先让本宫奉了“永川”茶汤,以国礼相邀。”
“不去。”
鸾心闻了闻茶汤,顿觉一股清香充溢鼻腔。
“你说什么?”
柏染不是没料到鸾心会拒绝,只是没想到她竟连个借口都不屑给,还把话说那么直白。
“本宫一届平民身份往这东渌来,东渌贵人若是请客,我可以拒绝啊,若是容华夫人召见,也得有个由头,公主也瞧见了,草民这几日忙着义诊,身子骨都累得快不是自个儿的了。”
母女俩还真实打实的一家人,女儿来屹洲非要请她喝茶不说,母亲还要请她往云起城去喝茶。
以为她是茶缸啊。
鸾心不耐烦了一天,心里虽气燥地暗自嘀咕,可脑子还清明。容华夫人恐怕也是非见她不可……
至于她要不要给她见嘛……
柏染见鸾心一脸的不耐烦已经全然不掩饰了,她也懒得跟她厮磨。
“母妃说了,别说了是为了南烟太子爷,就算是为了海产铺的皖荨公子,公主也会往云起城饮一盏茶的。”
柏染见鸾心扣在茶盖上的小指微微一抖,无声地笑了笑。
那日她在母妃处听说了鸾心到了屹洲的消息。
递话请她来云起城,本就是寻常奴仆的差事,她一个公主屈尊来一趟来请是在是有些太隆重了。柏染不是没想过何必给夜鸾心那么大的脸,可她就是想来瞧瞧,瞧瞧这阮沛的弃子是怎么手段拙劣地遮掩自己一身失意的。
柏染光想着能在屹洲见到鸾心欲盖弥彰的模样,都能兴奋到颤抖。
没想到还不用提阮沛,光是传母妃的话,夜鸾心都能失态。柏染轻笑,有些不忍心了呢。
“屹洲偏僻,想必有些事儿还没传过来,今儿刚得的消息,北境六王府侧妃韦氏,孕一月,沛哥哥今岁就能做父亲了呢。”
柏染觑鸾心的颜色,瞧她眸光一转,用颇凌厉的眼神与她对视,末了,鸾心冷笑一声。
“柏染公主无需歆羡旁人初为人母之喜,公主今夏就能在风烟谷避暑,暑热一过,公主兴许隔年就能做母亲呢。”
几月前的烟都一见,夜鸾心算是把柏染这人瞧清楚了,只要能把别人刺痛了,自己已经是个箭靶了也毫不在乎,何况还是把还没张弓就消散了的空箭。
阮沛就算生了孩子又怎样?就能把她夜鸾心刺了?刺个屁。
鸾心一咬牙。
----------
“师父,徒儿虽打算撂下这身贵女的皮囊,可撂不下与鸾铮的姐弟情分,鸾铮现下还吃不下元氏,此番往云起城去,直面跟元氏一门过过招,也能摸摸鸾铮岳母家的路数。”
鸾心立在阴昧真人跟前,滔滔不绝好一阵了。
“不老实,你光为你弟弟?还有那买海产的老板吧!你啊!迟早被好奇心给害死。南烟太子爷娶东渌的公主,这是陛下三番五次思量的意思,东渌嫁女罢了,还能占了你幼弟的便宜?照你方才嚼的舌根,若是那柏染公主一派小女儿争风吃醋的心性,你还怕她能在烟都翻出什么风浪?你自诩聪明,嫁到映天了如何?占到你那夫君便宜没?”
阴昧没好气到,本想着尽快带鸾心入嶂峪山,没想到横空蹿出个握了鸾心好奇心命门的。
“师父怎么能把这当成好奇心的驱使呢?那皖荨本就是我再映天城交的第一个朋友,若是没有他,徒儿在映天的生意也没法起来。”
“行了,为师知道这趟云起城你不去不甘心,不过鸾心,你如今年岁尚轻,往后的日子还长,你打算怎么过?撇下了你自幼就烦恼的贵人身份,是不是还得担待着贵人的事儿?贵人得琢磨权谋利益,庶民须忧心吃穿用度。你好生琢磨。”
阴昧真人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心下掠过一个念头,元氏如今的族长是元瓒,这元瓒的想法是不是这位容华夫人的想法呢?
或者…… 元家一门早已离心?
☆、第 122 章
云起城,城如其名,风云涌动,春日无晴。
夜鸾心到云起城第五日的清早,天光不似往日阴沉,鸾心推窗瞭望,终于看见了透亮的天际,充沛的春光正奋力地挤散连日阴雨之后稀薄的云层。
鸾心凝望远处一间装潢华贵,茶客如云的茶肆。
茶肆的匾额上斗大的“渌”字。
一间茶肆能用国字入名,元氏一门果然好生了得。
“据说那“渌”字还是东渌的先帝柏粱亲自提上去的,元氏一门虽说是上不得台面的商贾,没想到有朝一日四国之中能有一门商贾出生的大家,能得如此恩宠,光耀门楣。”
出尘立在鸾心身后,手里捧着一小碟酸枣。
出尘见鸾心这几日胃口不好,连素日爱吃的零嘴也不碰了,好容易才找来一小碟开胃的零嘴,可鸾心还是懒得下嘴。
“恐怕这能光耀门楣的皇恩,东渌国君也是不得不给这元家人了。”
鸾心想起东渌素来就被商贾操控的朝政,懒懒地道。
那间茶肆门口此时正候着一辆马车,里间外出的三两侍从围着一个戴着兜帽的人,正往外走,行至马车旁,小心翼翼地放好矮凳,搀扶着那人打帘上车,那人钻进车内前,抬眼斜睨了鸾心的方向一眼,鸾心竟然能瞧见她娇矜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