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边上开了一家新药房,老板据说是打东渌来的,店中的大夫好手艺,不仅行医,还捣腾起了女人的生意,这东西还是下面人孝敬我娘舅的,舅舅家的丑表妹,这几日脸上的丑斑脓痘什么的竟然好了一半,让我瞧见了,这才打听到,映天城有了这东西,这东西不是寻常物,物美价高,如今也就商贾家的女眷使上了,据说制这香膏的老板还颇清高,从不见客,几日前阮淇的爱妾锦儿差人拿了几个大元宝去买,别人不卖,你猜怎么着,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然带了几个人上人药铺跟人大吵了一架,这下好了,整个映天的人都知道这家的香膏物美,这玩意儿更难买了,如今这瓶还是我从史家表妹手里抢来的。”
王蔓凝瞧着乔氏眼泛金光地盯着香膏,手指反复摩挲着光滑的瓶身,想起母亲那日的嘱咐。
“如今这荨芙药馆,摆明是来抢你舅舅生意的,自那香膏问世,你舅舅手下的药房生意大不如前,寻常百姓保命的药价低,怎么能跟荨芙药馆那专做贵人生意的香膏有油水,你舅舅的意思是能请得荨芙药馆的配药大夫最好不过,若是不成……”
宰相夫人瞧着王蔓凝一脸的惊讶,叹了口气又道:
“我知道王家是士族大户书香门第,瞧不上商贾的作派,可是蔓凝,你得想想,你母族低微,如今就你舅舅一个男丁,能帮着就帮着点儿,明面儿上自然不能丢了王家的脸,私下使点力气无伤大雅。”
于是王蔓凝就从乔氏入手,添油加醋地将荨芙药馆塑造成了一家初来乍到就店大欺客的跋扈商贾,乔氏娘家姨父是映天知府,整治这些品行不佳的区区药店还不跟捏死蚂蚁一样。
“这药铺的老板颇不识相,不过配药的医者倒是个能人。”
乔氏搭腔道,勾了勾手指,引来几个婢女,耳语几句,就去了。
王蔓凝心满意足地朝她母亲远远地递过去一个得意的眼色,母女俩整了整衣袖,这才随引路的宫人,往戏台子那边去了。
这日一双眼睛盯得鸾心发毛的除了婆母王皇后,鸾心竟然发现一个生人也用过分深厚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自己。
鸾心颇无奈地凝了凝神,一旁的出尘,耳语道:
“那是齐王阮旭的侧妃秦氏。”
夜鸾心慢慢地走到秦氏跟前,两人见礼。
“妾身曾与南烟故皇后有过一面之缘,方才瞧见公主,仪态身段与故皇后颇相似,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公主见谅。”
秦氏冲鸾心略微屈了屈膝,一脸柔和的微笑。
鸾心统共就见过两个齐王府的人,竟都喜欢用她在南烟的身份称呼她。
“齐王侧妃多心了,本宫来北境皇宫早就被看习惯了,本宫故去的母亲似乎在这里有很多旧友。”
鸾心用同样打量的目光往这妇人的眼眸瞧去,这妇人目光她似乎在哪儿见过,鸾心细一思量,这不是南宫谦看她的眼神吗,带着一些善意地欲言又止。
鸾心见秦氏一脸坦然任她打量的样子,顿时对这人更加好奇了,见她侧脸往边上望去,鸾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韦敏正热络地同黄家的女眷寒暄。
韦敛的婚事板上钉钉了,不过整个映天城没人不知道韦敛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跟家人关系不睦的秘闻,黄家人自然也不例外,尽管韦敏一脸和气,黄家人的冷漠仍然让人无法忽略。
夜鸾心越发高看起这个韦家的女子了,似乎对黄家人的冷淡视而不见,端着六王侧妃的身份有礼有节地应对着,黄家人虽冷淡却也不敢不敬。
“韦将军的这门婚事真是不错,黄家的二房嫡女小小年纪却颇有一府主母的气量,据说她甚至主动向韦家提出成婚当日让那玉萼一同入韦府呢。”
秦氏话毕,对鸾心眼中闪过的惊异似乎早有预料,弯了弯嘴角继续低声道:
“可惜了那玉萼,虽自堕入贱籍,卖艺不卖身,可中了那毒的女子又怎敢妄想他日一朝得子的可能呢,可惜了,费尽心力脱了贱籍成了高门大户的妾又如何,没个一子半女进了这样的高门大户,还不跟下人一样,家世显赫的低嫁主母收拾她还不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你是天水茶庄的人?”
鸾心直直盯着秦氏,学着这突然出现的妇人一般开门见山。
秦氏笑了笑,道:
“公主多心了,妾身一个深闺皇族妇人,怎敢……怎能与商贾之家有干系?妾身不过略通医理罢了,那玉萼母亲是妾身旧友,曾向妾身讨要解毒的门路。”
秦氏与鸾心对视,鸾心猜到了这妇人的言下之意,原来又是个来要续命轮的,果然。
“妾身指的门路就是公主您,这毒委实难解,唯有续命轮。”
☆、第 105 章
“所以秦侧妃是来求药的?”
鸾心顿时觉得有些索然,往一旁的太师椅上一坐,要来茶来喝。
“求药?呵……公主又多心了,续命轮的去处,跟它关系巨大的公主您,也不见得就知道呢。”
秦氏踱步到鸾心身侧的窗边,往外瞧了瞧,映天城的皇族贵女同各诰命夫人一道正陆续往皇宫西侧而去,殿中已几近无人,自己与鸾心搭话的时间越发紧迫起来。
“如今如玉萼一般需续命轮的人何止一两个,而那些人可比公主更加知道续命轮的去处,公主千万珍重,可别如那农夫一般,错用续命轮去救一条冻僵的蛇。”
秦氏见夜鸾心已经懒得搭话了,再往外一看,没时间了,她从袖中取出一只木钗,放到了鸾心手上。
鸾心疑惑的抬头。
“公主会有想见妾身的日子的,将这只木钗交给玉萼,您会见着妾身的。”
秦氏讲完,抬脚往昭阳宫门而去,鸾心往外一望,那里侯着一位穿着诰命朝服的夫人,两人迅速跟在了两位引路宫人的身后,消失在了宫门处。
鸾心这才仔细端详了下手中的木钗,非常普通的木钗,没想到会出现在一个王侧妃的手中。
仔细一瞧钗尾,有两字刻章“晨雾”。
鸾心皱了皱眉头,见出尘进来了,悄声道:
“方才侯着齐王侧妃的诰命夫人,是名将薛圭安的遗孀苏氏。”
“薛圭安府上还有成年女眷留存于世?”
鸾心脑中掠过薛郯的脸,好在当年北境皇室对薛圭安一家的处置将未成年的亲属划开了,不然薛郯恐怕早就尸骨不存了。
“既然是薛圭安的遗孀,怎么会苟活于世,而且还是诰命夫人?”
“这位遗孀身份可不普通,她是西祁车骑大将军苏克青的胞妹,据说曾随兄出征,在战场上见过薛圭安,一见倾心,都说西祁人崇拜英雄且重情,这女子硬是要嫁给薛圭安,家中父兄竟然还同意了,那苏克青上表了西祁皇帝,西祁皇帝加封了苏氏为公主,竟亲自以国君之尊向北境皇帝求亲,西祁吃了败仗竟然还能赔个夫人,可不是崇敬英雄?这苏氏人还没到北境,就让北境皇帝给封了诰命,据说还没赶上婚礼,薛圭安一家就……”
出尘没能说下去,外间引路宫人已经到了。
出尘话没讲完,鸾心倒是明白了,这苏氏是个名义上的遗孀,实际上根本没过门,西祁国君亲封的公主,且父兄显贵,与薛圭安的婚约是两国的佳话,北境皇室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将这未过门的准薛家人给一并杀了。
如今在北境想来是位不起眼却也不能不以礼相待的贵人。
这样一个曾经名号风靡四国,佳话传遍南北的女将军如今竟然跟一个闲散王爷的侧妃有干系?
鸾心不是没看出来方才见到苏氏侯在宫门口后秦氏的紧张,她递给自己那个木钗时,手竟有些抖动,跟刚远远凝望鸾心的坦然样子判若两人,她在害怕!
苏氏的出现到底是给她信号还是给她的威胁?
鸾心细想方才秦氏的话,她虽挑明了玉萼的关系,可也并未提出帮助玉萼解毒的请求,让她堤防用续命轮的人,这是何意?
她自己都不知道续命轮在那里,倘若有人真找到了,何必理会她的堤防,自己偷偷用了就完了呗。
鸾心捏了捏袖中的木钗,将思绪收了回来,这会儿她都到戏台边上了,往自己位置上落了座。
一旁的王蔓凝正跟皇长子正妃乔氏点戏,夜鸾心顺着乔氏提笔圈点的右手望去,眼神落在了乔氏右手边的珐琅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