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慢腾腾的白天背着满满当当的小书包，飞快扑棱着小腿朝数学系教师办公室奔去。白天的大姨父正是数学教研小组科室的副科长。
上三年级以来，白天就被叮嘱放学后去大姨父的办公室写作业了。虽然心里无数个不情愿，但是王金凤说一不二的做好了决定，一切的出发点自然是为了白天好，要是才三年级就因为父母辅导不如别人而落后，这样以后不就废了吗？家里也还没有条件开通互联网什么都，现在别的孩子家一个个都有网了，我让白天到她姨父办公室去，办公室的网肯定不会比别人家里的差，王金凤为自己的高瞻远瞩而感到欣慰和满足。
熟练的走进小组办公室，白天偷偷环顾一眼，其他的叔叔阿姨们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了，或者上完课之后直接回家，少有回办公室的。
“干爹，我来了。”打过招呼后，白天找到一直闲置的空桌子开始漫不经心的把书包里的作业往外搬。
“抓紧时间先写作业，别磨磨唧唧的。”从后面办公桌突然传来的催促让白天在心里偷偷画圈圈诅咒着。嘴上却应承着好好好。
先是语文，而后数学。先做学校的，而后课外班的。当时间终于到了下午六点，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不会再有人来了。白天看着最后一道两块钱一次的方程，觉得是个契机。
她偷偷观察了一下正在伏案工作的男人，捧着思考题卷子蹑手蹑脚地挪了过去。
“干爹，能教我一下这道题吗？”
“好啊，过来。”男人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饶有趣味的看着白天。距离很近，白天看着面前男人脸上的那块疤痕，觉得有点吓人。她咽了下口水，笨拙又顺从地坐了上去。
一大一小两人均是各怀心思。
坐在大腿上的时候，是平时不被允许玩电脑的白天离鼠标最近的时候。她还记得第一次撒娇想在这办公室里偷偷玩电脑的时候，面前她称作大姨父和干爹的男人思忖了一会后答应不告诉她妈妈，然后奇怪地起身关上了门，回来坐好后贴心地打开电脑，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语气温柔”乖，坐上来。“
于是一个禁忌的约定就这么结下。
白天熟练地登陆账号，将自己的居家型萌宠打开放在电脑桌面玩耍，
另一边，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也熟练地探入孩子的内裤。
摊开在桌上的思考题和电脑桌面上的萌宠，无声的看着……
……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白天看母亲心情不错，也曾试探性地问过，为什么干爹要把手伸进我的裤子里呢？小女孩其实隐约已经晓得一些了，为了不让静默的母亲尴尬，她活泼地去踩地上隐隐绰绰的树叶影子，然后听到一贯强硬的母亲略带安慰的温柔解释：“那是因为干爹喜欢你……你不要把这个事告诉别人……好了，说说看，这次数学期中考试有哪几个同学分数比你的96还高？做题遇到不懂的要多问，听到没？”
“知道了”
第31章 一切都是未知
很多不断回溯加强后留下来的记忆撞击着白天的精神世界，还有闭上眼后一片黑暗中也总能看见的眼睛，有时候像是在死死的盯着自己，有时候又根本不屑一顾。白天把手轻压在太阳穴上一下一下地揉着，仿佛这样可以缓解那些暗潮般想要澎湃涌动的记忆。当听到甜美女音中英双语报站时，天色已经暗成了泼墨的黑色。出站的大厅总是灯火通明地亮着，人声鼎沸。白天顺着地上的标识去出租车专用分流口，在一个偏僻的防火门出口，光线也是微弱而暗黄，仅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安保搬了个皮质已经裂开的小板凳在抖腿。前面没有哪怕一个乘客排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正经出租车专用出口的白天略带踌躇地过去，城市出租运营集团的新老出租车交替着，但都按照等位顺序排的整整齐齐的。排在最前出口的驾驶员注意到白天拖着的箱子，热情地下车帮忙在后备箱放好。
“谢谢师傅，去n市科大正大门。”
出租车是不允许开进高校的，在正大门下车后，根据刚刚在车上简单了解到的情况，白天穿过万福广场，朝着南区隐隐绰绰的教工楼区走去。
夜深露重，过了十一点之后的校园里安静的只有小虫子嚷嚷着。雨后半干的地面不均匀地分布着干湿的斑块，空气中水汽重的雾蒙蒙的，灯光都像是被束缚了一样只能吸引住几只爱光的扑棱蛾子。南区小洋楼这边的绿化率格外高，白天从密密的草缝里凭多年往来的本能找着人工铺设的青石板子。上楼后的一切都有些平静的出乎白天预料——大姨妈在客厅低声啜泣，母本和小姨在旁边陪着。蒙着丝绒帕子的骨灰盒就放在桌上。彩色的遗像框静静地躺在一旁。白天瞳孔倒映着吊灯的光，闪亮泛着些许波澜。
看到白天来了之后，下午的情形又被简单地复述了一遍，本来都好好的，中午喝了杯咖啡后继续去看论文，下午就发生心源性的猝死，家里也没人……
白天安静地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然后只听到说大家今天都累了，各自回去休息的总结。
匆匆忙忙回来之后又发现其实自己没有什么要做的，看大家都起身准备离开，白天去拿门口自己的箱子，像小蜗牛带着自己的壳。
对于一个蓄谋已久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抑郁者而言，时间，地点，方式都是无关轻重的事情啦。因为早早地就想好了——跳进水里淹着这种方式对一个会游泳的人而言可能会本能地求生，就算成功了会泡的浮肿；自由落体这种失败了的话反而是更难以承受的后果，想来想去还是小刀配手腕或者口服配热水这样最为稳妥。不会影响到别人的生活。距离最后一步所差的，只是一个激励而已。
死了之后就会变成一个带照片的小盒子，什么都感受不到，也不会控制不住的乱想。如果我死了，母本应该一滴眼泪都不会流吧，怪讽刺的，总说生下了我这个女孩子就是白添了个分米饭的，所以哪是什么一天中有日光照耀的时间啊，终于不用再自欺欺人了。希望她生不出第二个孩子了，不想有人像我一样痛苦地当她的孩子了。爸爸总是希望我坚强，可是希望有什么用呢？明明是那么无力的东西，我死后，希望他能坚强就好了。好像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除去刻意避开不去想的顾沚庭——想到那么好的香饽饽，白天的心还是揪着疼了一下，完全是在计划之外的一段际遇，没有道理能影响到故事的主线。那么，再见了，这个不爱我的世界。
白天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静悄悄的。没有人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最先破门而入的是顾沚庭。他收到手机绑定的关联手环发出的心率过低提醒。那一瞬间不安与心慌由不得他再顾及些什么。于是当峰会直播镜头还在给到刚刚发表完精彩演讲的顾沚庭时，他却脸色苍白地匆匆离开。徒留全场短暂的哗然。
破门，确认身体情况，联系急救中心，驱车送达指定医院。全程缜密的背后，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度把握方向盘才足以强制让自己冷静克制。当目送白天被推入抢救室后，顾沚庭扶着椅子慢慢贴着坐了上去。在手术灯灭前，一切皆是未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