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医生(7)

这是一条古代时候新娘出嫁时披在头顶的红幔,只有洞房花烛才能将其挑开,见到新娘的面容。传说,新婚之夜是新郎和新娘的初见。

“古时候的人真的会有爱情吗?”我问他。

他看了看我,没答。过了会,又将我手里的红幔抽了过去:“小姨为什么给你做这个?”

我笑了,叹了口气,像个老人似的:“小时候看电视剧里新娘嫁人披着红纱动人美丽,便寻思要一个,小姨看透了我,就给我缝了个耍我开心。”

陈医生迎着月光,两手撑在长椅上,整个人微微往后斜,看我时候眼睛就淡淡的瞥一眼,仿佛是从时光中偷来的一秒,轻轻的,又柔柔的,有点儿像是这皎洁的月色,清湛,明亮,又纯真。

片刻,我将红幔裹成一团塞到掌心,对陈医生说:“明天姜庆生日,我和妈妈想要亲手给他做个蛋糕,你要不要一起?”

陈医生闻言,嗤嗤一笑,勾起一抹迷人的唇弧:“我拿刀开膛破肚?”

我也在他的幽默中笑了,无奈摇头。

姜庆生日当天,一大早我和妈妈就忙碌起来,两人折腾了一上午才将蛋糕入烤箱,至于成功率还是个未知数。姜庆瞪圆眼睛盯着烤箱好长一段时间,才发出闷在肚子里一上午的疑惑:“你们两人亲手做的蛋糕,确定不中毒?”

我没好气的推了推姜庆的脑袋瓜子:“会不会说话?”

姜庆嘟嘴:“本来就是嘛!万一不能吃,我生日没蛋糕事小,我生日暴毙事大。”

“你这家伙,越说越不中听!”我又往他脑门推了推。

姜庆憋屈,不敢跟我动粗,只能可怜兮兮的瞅着陈医生告状:“陈哥,你看看我姐,动手动脚的,我都怀疑她是男的了。”

陈医生笑了笑,安慰语气:“那你小女子就别跟那男人一般见识。”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约半个钟的样子,蛋糕出炉,毫无悬念,失败告终。于是乎,四人就去街上寻了个餐馆吃午饭,顺道附近订了个蛋糕,晚上吹蜡烛。

吃饭时候,姜庆使出浑身解数来吐槽我:“看看!看看!就知道你折腾不出个啥来!”

“落井下石。”我不满愤慨。

姜庆冷哼,然后掌心一摊:“礼物!礼物呢!”

我朝他掌心一巴掌挥了过去:“没有!”

他不乐意了,看向陈医生,满脸都是委屈。可惜陈医生目前还是我的房客,只能向着我,于是乎,他又用安慰语气同姜庆讲:“让她让她,谁让她彪悍你温柔呢!”

姜庆苦着脸:“我听着咋不像夸我呢!”

我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瞧,我给你奶奶买了个新碗。”

陈医生哥哥瞅了眼那碗,冷嗤一声:“真符合奶奶的气质。”

我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碎花碗,青瓷色,没觉着毛病:“我听着咋不像夸我呢?”

陈医生从厨房绕出来,听见我们对话,上前将我碗顺了过去,提眉梢一笑:“是夸你,没毛病。”

从回忆猛然抽回,我下意识看向陈医生,他的脸色突变,青与白之间的交替,那抹色,教我看不明白,仅一秒时间他的面容又恢复淡然,紧皱的眉一松,神态自若,只有握着茶杯的手出卖他的情绪,关节泛白,手指头泛青,显然是用力过猛。

那段插曲被我一笔带过,拿了蛋糕我先跳上驾驶座,伸直手跟陈医生拿钥匙,他定定神的看了我眼,然后钥匙递了过来。

垂眸时刻,阳光穿透他的睫毛,刷下一条阴影,嵌入眼皮底下。

微风涌,睫毛拢,伊人心动,阳光瞾纵,恍听那人微痛。

当晚,小姨和小姨父也来了,小姨父扛了箱啤酒,饭还没吃上几口便与陈医生干了数杯。陈医生酒量差,我见状,忙的要拦,可小姨父不准,说好不容易拉了个成年男人陪他喝酒,哪能轻易放过。我就那样担忧的看着陈医生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直至半箱啤酒见底。蛋糕还没上桌,陈医生就开始醉话了,迷迷糊糊的说了些什么,我没太听清。妈妈看见,让我扶陈医生上楼休息,我扶着他一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踉跄上了楼。

替他解了纽扣,转身往外走时,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滚烫的掌心险些将我烫伤,在我尚未反应过来他便将我拉到床旁,迅猛之势将我摁住,迫使我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余惊未定,一个抬眸便对上他猩红致命的双眼,狠狠的剜了口我的心头肉,疼,钻心蚀骨地疼。

他那样看着我许久,突然哭了,大粒的泪珠子毫无征兆地溢出眼眶,划过脸庞,滴落在我的手背,像是被烙铁碰了下,刺疼,抽痛。

他低声抽泣,不敢大哭,仿佛压抑着自己。他的头越发的低了,慢慢地扎进我的怀里,终于他控制不住自己,大哭起来,像是一个小孩,一声接着一声,哭到无法转声,尤其是那剧烈的抖动将人的心一刀一刀割着,成年人的奔溃,不过是在一念之间。我眼底开始发涩,不自觉的跟着他流泪。

此刻,我终于明白所有人都会懦弱。一个人的懦弱也许是在夜深人静,或者在纷繁的街道,亦是美丽的晴天,而陈医生,是在酒后,我的怀里。因为,他不敢,不敢轻易地让人发现他的内心最柔软的方位,他害怕别人的触摸,更加恐惧别人的侵犯。那块禁区,仿佛,只有我可以抵触,也只有我才可以勘探。

抱着哭泣的他,我痛苦的闭上眼睛,手上的力度不自觉的加紧,仿佛只要我抱得他有多紧就能帮他分担多一份的苦痛。

还真是天真的聪明。

那夜,空有多深,我们的伤就有多撕心裂肺。你看见的我是完整的,绚丽的,却永远不知陈医生的不堪一击和伤心欲绝。我和陈医生是天涯沦落,抱着他,我仿佛抱着另一个自己,那个把委屈吞进肚子、把阴暗藏于胸怀的自己。

没有谁永远的光鲜亮丽,亦没有谁会永恒的丑陋不堪,而我们徘徊在一个自己和另一个自己之间,我看见的是美丽的你,而不敢面对的却是丑陋的自己。

一个自己对另一个自己说了谎,我该用一百个还是一万个的谎言来掩盖那天犯的错?

没有人可以给我一个完美无缺的答案,就像是除我之外没人可以给陈医生一个温馨而安适的胸膛。

那个自己和另一个自己始终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一不小心,走过了头,在世界的尽头,相见,然后,逃避。就这样,我和自己逃了一辈子。直到那天,我发现陈医生身上的自己,勇敢的将那个自己揽入怀抱,误以为如此,罪恶感就会减轻,未料,却越发的重了,重到肩膀向下沉,沉至深海,沉入地核,最后融化成灰,殆尽于世。

第8章 No.7

No.7

冬月的广东并没有棉袄加身,暖炉不离,反倒是骄阳树下,乘凉快意,这大概是北方人无法理解的世界吧。

将一堆竹简从书房搬了出来,摊到小露台上晒,来回几转,在小角落发现了一个礼盒,我拆开一看,里面也是竹简,只不过是刻着陈医生提给我的一首诗——

月升星河默,日出巫山明。

街闹深巷寂,狗吠游子停。

阿爸推窗来,阿姊开门迎。

疏桐纷纷落,双目迟迟凝。

我小心翼翼抚上最后一个“凝”字,目光淡了下来。这大概是高中毕业填志愿时陈医生一时兴起给我写的诗,直到他去了北京念书,有一天到古玩街游玩,看到竹简便想起了我,于是刻了一副诗赠予我。

“杵这儿做什么?”妈妈进我房时问了声。

我抽回思绪,扬了扬手里的竹简:“晒书呢!”

妈妈冷嗤,一边拆着我的床笠一边说:“就你那几本破书,还用得着这般大费周章晒么?”

我将陈医生赠我的竹简工整放到地砖上,弯腰那瞬,看见陈医生开着车回来,我生怕他瞧见我,忙的躲到了屋内。

妈妈见我诡异,狐疑一眼:“做什么?”

我摇头,心虚的拿起一个枕头拆枕套:“没。”

“瞧你心虚的样。”妈妈不曾给我蒙骗。

“哪儿心虚!”我反驳,怒地将枕头一扔,气哄哄下楼了。妈妈见了我这副模样,在我背后好一通唠叨,骂骂咧咧的声音在我踏入一楼时消失了。

陈医生从大门拐了进来,瞥了我眼,问:“吃早饭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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