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太像撒娇,有些不自在地闭上嘴,内心深处却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光是听听他的声音我就平静许多了,丢失的意识正在慢慢回溯到大脑中。
郑青云叹了口气:“现在你身边有没有人陪你,嗯?”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如实回答说:“没有,我现在一个人在外面。”
他没有问我在干什么,也没有问我心情不好的原因,他说:“那我现在这样和你打电话,算不算陪着你,你会不会好受一些?”
我的心似乎被他这句话划了道口子,暖流从缝隙里流出来,淌至四肢百骸。某种情感在左胸腔处狠狠悸动着,我伸手抓住身旁的柱子,试图恢复匀速的呼吸。
我是一条被名叫郑青云的暖流无形圈养的鱼,他是一句话就能为我注入生机的冬日阳光。
我放任自己的话语里藏着不经意的脆弱和委屈,愿意以示弱的方式求得他的心软与呵护:“会。你要是不忙,就先别挂断电话,好不好?”
郑青云开始和我聊一些轻松的话题,从花店的生意到路边的小狗,还有街边新开张的串串店这一周都是五折优惠。他在电话那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我在电话这头倚着墙听着,冬天的风依然很冷,但我这方寸之地已经迎来春天。
我说:“之前说的,路过咖啡店的时候给我带了一杯,结果你自己喝了,以后再给我买一杯,还做数吗?”
郑青云笑了:“怎么不算数,你早点回来,我说不定还能在优惠期请你去吃那家的串串。”
我顿了两秒,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尽量。”
陈国豪去世了,我来送了他最后一程,算是给我们此生淡薄的父子缘画上了一个句号。从今之后,陈家和我再无瓜葛,我又何尝不想早点离开,重新回归平淡安闲的生活?
只是我还需要处理房子的事,还要和陈楚霖摊牌讲清,还要······
还要在心里无数次斟酌字句,用最恰当的方式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告诉郑青云。
我爱他,爱人的最低底线是坦诚,但爱情也会让人慌张,让人踟蹰,让人无措。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微妙的变化,郑青云没再开启新话题,而是默默地等待着我。我不自觉地抓着裤缝,试探地问:“青云,你有没有······有没有觉得奇怪,我以前给你说我没有父亲,现在来上海,又告诉你是因为我父亲的事?”
“我的确不明白,”他答得很快很坦诚,“我自己也想过,但是除了你亲口说的是真实的,其他的臆想都没有意义。”
愧疚加快了我的语速:“我不是要瞒着你,我只是······”
郑青云打断了我的话:“我没有怪你,”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哥,我知道你难受,我不逼你,你也别自己逼自己。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释怀了,或者只是单纯地想和我聊聊,我们再说这件事,好吗?”
我愣愣地举着手机,听见他的声音里染了点笑意:“要是真有这么一天啊,就算串串店不打折,我也请你去爽快吃一顿,你想喝酒我就陪你喝,你拉着我说胡话……那我就送你回家。”
他咯咯地笑着,邀功似的问我:“怎么样,我好吧?”
我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的手颤抖不止:“好。”
他怎么这么好,好到,我想把整颗心掏出来送给他。
我热烈爱慕着的人压低声音对我说:“哥,书店我帮你守着的,一切都好。这几天的花我还给你留着,等你回来了,店里的花瓶就能全插上白色的玫瑰了。”
没有狗血,这是卓子骞斩断过去的一段时间
至此尘埃落定
(我不求就没人给我评论吗,难过了)
第37章
“在我痛苦的声音里你听见其他声音。”
——巴勃罗•聂鲁达
人活在这世界上总有惦记的东西,也许是一只猫一只狗,也许是一件很想完成却迟迟没有做到的事,还可能是已经逝去的、再也找不回来的一段时光。
我虽然现在看上去总是一身轻松,但曾经也是个背负太多执念深重的人。年轻的时候我也以为面前这道坎再也跨不过去了,以为十八九岁认定的人就真的能过一辈子。
我不厌恶这样有点天真甚至愚蠢的自己,但我活了三十年,已经尝过很多人生的滋味。
现在我只想抓住身边的人,朝前走,不回头。
和郑青云打完电话后,我问殡葬场的工作人员里面是否还在举行葬礼,那个好心的女人特地进内场打探了一番,五分钟后出来给我说至少还要三小时。
我道了谢后,戴上帽子朝马路对面走去。一直站在殡葬场门口实在怪异,方才那个女人虽然没问,但我也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疑惑和不解。只有匆匆路过的陌生人和一脸悲痛进去吊唁的亲眷好友才能合情合理地出现在这种场合,但这世上还隐藏着太多纠结缠绕的内情,以前我不懂为何有人明明已经到了门口却再不肯多走一步,现在却渐渐懂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看这座我离开了不知三年还是四年的城市。上海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耸立的高楼里关着胸怀大志的人也锁住囫囵度日的人,不管是大街还是小巷每到饭点和上下班高峰期必定堵车。我想起曾经我也是这千万人中随波逐流的一个,身在漩涡中感知疲惫的神经早麻木了;而现在从旁观者的角度一身轻松地打量上海,发现这里的确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在此读书工作的七年,还有梁家言、陈国豪,所有我和上海残存的联系,在今天都已经被切除得一干二净。
以前我觉得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一定会觉得特别轻松,特别高兴,可真到了这一天,我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有一丝尘埃落定的感慨。
第二天,我主动去找陈楚霖摊牌,表明从今以后再不来往、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愿。他阴沉着脸盯了我一会儿,大概是本以为我会借着私生子的身份多索求一些遗产,却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地和陈家划清界限。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沉不住气,为了陈国豪给我留的几座房子冷嘲暗讽了至少十分钟,最后还是叫来了秘书,让那个全程面无表情的男人带着我去办理手续。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陈楚霖的办公室,对于糟心的人和事,不告别就是最好的庆祝。
办转让手续的那两天我总是想起我妈。她和陈国豪也许曾经真的有一段快乐的时光,年轻而朝气蓬勃的女人愿意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一个男人,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浓烈的爱意。只可惜这份爱是从欺骗开始以撕破脸为终结,时间可以使记忆模糊却不能抹杀错误。
还好,我妈没回头,我也没回头,我会带着她一起,拥抱平淡而幸福的未来。
我没告诉郑青云我回成都的时间,三十岁了我还喜欢玩惊喜那一套。虽然不知道我的出现对郑青云而言算不算是惊喜,但我的确在心里盘算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用一个新颖又幼稚的方式来开启我的新生活。他就是开启新生活的那把钥匙。
郑青云的花店每天开业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在这之后他会先照料花圃里的花并且给住在附近的固定客户送花,真正闲下来得等到差不多九点半了。我算准了时间,在九点二十五的时候将车停在我的那间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的书店门口,摇下车窗,坐在驾驶位上远望花店里的郑青云。
他的面前是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捧花,而他手里还捧着一束尚未插好的,微微垂着头认真凝视着,似乎正在思考着怎么摆弄才能不让它们千篇一律。他真的很好看,哪怕穿了许多层衣服、隔得太远看得不甚清晰我也依旧觉得他好看,笃定我这一辈子都看不厌他。
我安静地坐在车上等待他做完那束捧花,恍然以为他没有将那几束花包在彩纸里,而是插在了我的心上。
他放下那束捧花,转身朝门口走来。我打开车门,提包下车,加快了走路的速度,恰好在他站在门口的那一刻叩响了门。
花店的门是透明的,郑青云闻声抬起头,在与我四目相对的瞬间愣在原地,飞快地眨了眨眼,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我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就像小时候玩游戏被咒语定住的木头人,让我······让我忍不住萌生出一些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