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慎王是个大方的人,将美酒分给乞丐品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慎王府的护卫们更是饱受优待,托小王爷的福,什么好东西没有享受过?
因此,纵使老头那边的浓烈酒香阵阵飘到了他们鼻子底下,这些护卫也不曾抬眼一次。
车队的另一方,秦妗已经命令属下收队规整,准备出发去往别院,再做安排。
卫岐辛瞄了一眼正和吴朔站在一起议事的她,脚步微动,悄悄向老乞丐走去。
“老人家,你是从哪里走到京城来的?”
他走近老汉,闻见一股酸臭味,皱了皱眉头,连忙又退后了些,这才饶有兴致地发问。
老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三角眼盯着卫岐辛:“你这小子嫌弃老夫得明明白白,还敢来问话?”
虽是这样说,微醺的老乞丐还是忍不住开了话匣子:“老夫周游天下,居无定所,那叫一个潇洒自在!就是嘛,近来囊中羞涩,来京城摸点银子花花。”
卫岐辛听他这样说,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荷包,再次退后一步:“那沿路上没有通关文书,你又怎能走来这里?”
“我行走天下,从不需要通关文书这玩意儿。”
说到这个,老乞丐坐了起来,小眼一亮,洋洋得意,拿起身侧的拐杖,枯爪似的手抓着拐杖末端,上下麻溜一转,猛地探向卫岐辛的怀中,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金线绣的荷包已然被对方钩走。
树下的老头啧啧叹着,掂了掂沉甸甸的荷包,喜笑颜开:“你这个稻草包还真是有几分资产。”
卫草包耐心解释道:“它不是稻草包,是用蜀锦制成的荷包,价值不菲。”
老乞丐一怔,哈哈大笑起来:“是说你这个绣花枕头稻草包!”
听见这样的话,卫岐辛依旧和善,一脸平静,没有如老头想象中那般发怒,反而摇了摇头:“这种话在我这儿早就不稀奇了。”
他背手而立,挑着眉,缓缓勾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你倒说点别的新奇话来听听。”
老乞丐收了嘲笑的神色,正视着卫岐辛:“你小子…看样子快及弱冠了罢?这身子骨还行,但太娇生惯养了,到处细皮嫩肉,成不了武才。”
娇生惯养?
卫岐辛抿了抿唇。
也是,上至先皇皇兄,下至当今宰相,都希望好好把他娇生惯养着,唔,最好是当个废物。
就算如此,秦家千金还嫌不够,前来痛下毒手。
此时,那位千金小姐就正在他身后收拾行装呢。
若不是时间重置,天地间便会多出个被除双腿的废物王爷了。
“成不成得了才,可不由老人家你看一眼说了算。”
卫岐辛思考片刻,低头拾起腰间的玉佩,抚摸着上面的“良”字,瘪起了嘴。
如今,他要是不成才的话,那就不是被大家嘲笑的小意思了,是会断腿,会灰飞烟灭。
“你这意思,是要从现在开始练武?”
老乞丐睁大了眼睛,噗嗤一笑,连连摇头:“你都多大了,不行的,再好的习武骨子,也已经废了!”
虽有自己的傲气和打算,但卫岐辛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不由慢慢放下了玉佩。
“谁说不行的?”
忽然,一道飒爽的声音从卫岐辛身后响起。
他一愣,回头一看,一尺外,秦妗正牵马而立。
啊这,说这话的人是她,那他应该感动一下吗?
“老人家,你若这样不信他能成才,大可以住进他家宅子里去,亲眼看看他行不行。”
秦妗轻抚着自己的马,不咸不淡地对老乞丐说道。
卫岐辛:?
老乞丐:?
卫岐辛:请别说男人行不行这种话可以吗?
秦妗没有在意两人的神情,只歪头看着老乞丐:“你要是去了,那你这下半生的酒,我全包了。”
第9章 记得练字
还有这等好事?
不等卫岐辛反应,老汉立刻跳起,提着酒葫,撑着拐杖,笑眯眯地点头:“去,去!女娃娃,你可要守信!”
秦妗抱起双手,轻轻地笑:“放心,我可不敢在章老怪面前偷奸耍滑。”
“章老怪是谁?”
卫岐辛摸了摸下巴,好奇地问道。
被秦妗认出身份的章老怪原本还有些尴尬,这下一听,顿时炸了锅:“臭小子!你连老夫的名号都没听过?”
“没有……”
“老夫可是二十年前叱咤风云的章老怪!人见杀人佛见杀佛,一双毒手天下绝顶的章老怪!”
“还是不认识……”卫岐辛打了个呵欠。
章老怪被气得手直抖,只得愤愤骂道:“小兔崽子,见识短浅!”
卫岐辛很无辜:“那既然你这么有名,这么厉害,怎么还至于饿到躺在路中间?”
还在怒发冲冠的章老怪突然停了口,站在原地,与两个年轻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阵尴尬。
秦妗白了卫岐辛一眼。
这人就是典型的废物又话多,他不挨揍谁挨揍?
她也不好多说,便直接把手中的缰绳递给章老怪:“您直接跟着车队去吧,到了府里,美食美酒管够,只消盯他习武就行。”
章老怪照着秦妗学,也白了卫岐辛一眼,颇有些傲娇,翻身上马,缰绳一动,悠悠向大路上的车队走去。
“本王的王府到底谁说了算?”
吃了两个白眼的卫岐辛有些不满,低声发起牢骚,却被秦妗一个冷酷的回眸堵住了剩下的委屈。
“有这么个看不起你的人在府里,想必王爷会决心好好改变自己让他刮目相看的。”
幸好刚才吴朔提醒了番,她才发觉这老乞丐竟是踪迹莫测的章老怪。
他虽狂妄自大,但最是心软,爱才是一等一的。且又大手大脚,时常贫穷潦倒,喝不起素爱的美酒,心思狂放不羁,面对诱惑可谓是大方上钩。
这样的人放在王府里,倒说不定真能督促卫岐辛习武,加上她打算派去老师给卫岐辛授文,“良”字要求应当就不成问题了。
秦妗叹气。
温良恭俭让,对卫岐辛来说,实在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她断不能让这人的行为影响到她,使得秦家每日做出的努力化作流水。
例如,倘若哪日好不容易除掉了保守派的重要成员,结果因为卫岐辛的不学无术而重置光阴,岂不可惜?
光阴流转,变数太多,她绝不容许这种危险存在。
“王爷努力罢,”秦妗一面离开,一面缓缓说道:“做到温良恭俭,这是我对你最后抱有的期待。”
她顿了顿:“不要逼我动手。”
卫岐辛闻言,抖了抖,不禁十分发愁,望着她和十数名属下绝尘离去的背影,使劲揉起了太阳穴。
末了,他看着高坐马头的章老怪,迟疑地走了过去。
难道从明天开始真要化身成为励志人士了?
救命,他还没做好准备啊!
“巫清,为我绾发。”
进来别院,将马鞭往管家怀中一扔,秦妗大步走进里屋,快速地换下了劲装,又有贴身丫鬟巫清的前后忙活,顷刻间,英姿飒爽的女子便摇身一变,成了个明艳动人的大家闺秀。
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袭了一件绣银飘纱衣,下着紫桑百合水裙,正漫不经心地往白皙的耳垂上戴羊脂玉耳环。
铜镜中,艳丽美人的面容看得不甚清晰,略有斑驳,却依旧能瞧出她天生带着一股风情诱惑,但气势又叫人不敢随意侵犯。
巫清立在一旁瞧着,心道,若不是自家主子素来不爱抛头露面,又不与众人厮混,京城贵女的风头又怎会被廉大学士家的嫡小姐给夺去?
要知道,那廉老身为内阁大学士,最是顽固拥皇的代表,廉家与秦家势不相容,于是战火也烧到了两家的儿女之中。
正想着,眼尖的巫清忽然发现秦妗那双如同宝石般闪耀的猫儿眼下竟然多了些许青黑:“主子,这几日可是没有休息好?”
秦妗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巫清有些踌躇,她早已收到消息,说是不知为何,主子在今晨忽然决定放弃劫除慎王的计划,反而与慎王举止亲密地一同赶路。
这种举动放在杀伐果断的主子身上,实在诡异。现在,她想求解一番,却又不敢随意过问秦妗的命令。
“巫清,以后我的吩咐你照做就是,不必多问,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