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蹇(11)

作者:沈二藤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江颐钧没抬眼瞧他,只把右手侧买好的早餐递给了吴嘉荣,吴嘉荣接了过来,还是热乎的,两个肉包、一个烧麦,外加一杯现榨热豆浆。

吴嘉荣胃小,大抵是小时候饿惯了,长大之后食量也比寻常人小,早餐通常一个包子就能吃得八分饱。

等江颐钧抽烟的罅隙,吴嘉荣慢吞吞地吃起了包子,他勉强自己要把江颐钧给他买的都吃完,倒不是心疼江颐钧花钱或是浪费粮食,只不过,他始终记得江颐钧要他吃得胖一些。

近一周江颐钧都准时出现在这儿,接他上班。

先前吴嘉荣小心翼翼问过一嘴,怎么突然想要接他上班。

江颐钧扬着眼睛笑,说自己最近闲,找点事儿做。

吴嘉荣这么听着,便不再多问,总归这是件好事,开车去要比坐公交快许多,他还能多睡一个钟头,尤其天气逐渐寒了起来,难免有眷恋被窝的时刻。

吴嘉荣咬着一大口肉包,车窗里跑进来一溜冷空气,浮在吴嘉荣鼻尖,他又打了个喷嚏。

江颐钧抬眼看他,手中的烟正好燃尽,关上了车窗,按开了车内的暖气。

“天气冷了。”江颐钧说。

“嗯。”吴嘉荣抽抽鼻子。

“你穿得太少了,”江颐钧微微蹙了蹙眉,“出门前看看天气预报,温度低了就多添件衣服。”

“嗯。”吴嘉荣不抬眼,浅白色的脸像是要埋进包子里。

这顿早餐下去,吴嘉荣觉得自己得胖了十斤,饱到反胃。

他看起来有些心事,一路上张望着不停向后倒退的树影,树叶落了一大半,零星的、不屈的,仍在摇摇欲坠。

要入冬了,他更喜欢冬天,冬天冷漠,能凝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使得他看起来不那么游离。

“江颐钧。”吴嘉荣朝着玻璃低声喊了句江颐钧的名字,哈出一团薄薄的水汽,水汽顷刻间消散。

“怎么了。”

“你后天晚上有事吗?”吴嘉荣底气不足地问道。

天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想......”吴嘉荣转过来看江颐钧的侧脸,眼睛似乎常常蒙着淡淡的雾,有些湿漉,又有些清澈,“我想...跟你一起吃顿饭。”

第18章

小时候过生日是母亲的一碗长寿面,放两颗鸡蛋,刚出炉,热乎。一家人围在桌前,叫他闭眼许愿,他的愿望从没有变过,“健康”。父亲给他的礼物通常是一包软糖,平日里吃不太着,吴嘉荣心满意足。

上了大学的吴嘉荣,在课余时间做些小兼职,能攒些钱,他给自己买一块小蛋糕,巴掌大,还得红着脸问店员要一根蜡烛,在宿舍门禁前坐在学校操场的草坪上,对着月亮点蜡烛,再就着月亮吹蜡烛。

但今年不一样了。

吴嘉荣的神色难得跳跃着喜悦,整个人看起来有气色多了,甚至特意穿了一套自己觉得比较新的衣服。

公司原是要加班的,吴嘉荣提前同主管请假,六点半准时下班。

他在公司楼下站着,顶着寒风张望了片刻。

时间还算早,他搓搓有些冷的手,跑到马路对面去,那有家甜品店,从里头提了个四寸大的蛋糕,巧克力味的。

冬季,昼短夜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吴嘉荣缩着脖子站了很久,江颐钧说七点半会来接他的。

现在已经八点一刻,他的手指紧攥着手机,仿佛生怕错过江颐钧的对话。

等站到双脚发麻时,他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上,像是缩成了一团,月亮点缀在树梢,有陆续下班的同事经过他,朝他笑笑,问:吴嘉荣,你怎么还在这啊?不是早走了吗?吴嘉荣尴尬地弯了弯眼,默不作声。

吴嘉荣咬咬牙,给江颐钧拨了个电话,嘟声很久,没人接。他想,兴许在来的路上了,开车总归不方便接电话。

等江颐钧给他打来电话时,却说自己来不了了。

“啊.....”吴嘉荣拎着四寸大的蛋糕站在马路边,他的脑袋压得很低,显得有些举足无措。

“你还在等我吗?”江颐钧问。

吴嘉荣抹了抹鼻子,“啊...没有。我——我等了一会儿,就先回家了...”

“吃过饭了吗?“江颐钧又问。

“嗯。”吴嘉荣回答他,“吃过了。”

“过几天给你补上,”江颐钧说,“我现在有点事儿,脱不开身。”

“好。”

吴嘉荣挂断电话,又在原地站了很久。

倒不是难过,只是有点失落,原来今天也同样是过去度过的每一天,今天和往年也没什么不同。

唯一有点心疼的是,蛋糕买大了,他一个人吃不完。

吴嘉荣拎着蛋糕回到家时,已经临近十一点,他进了屋子,把蛋糕放在桌上,抓了一把鱼饵,丢进小鱼缸里。

他给金鱼取了名字,叫金鱼“嘉嘉”,很奇怪,哪有人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宠物的身上,他弯腰看着嘉嘉吐着泡泡、吃着鱼饵,半晌之后,弯了弯眼睛,轻轻地说道:“嘉嘉,生日快乐。”

桌子上的蛋糕被拆开,插了一根蜡烛,吴嘉荣翻箱倒柜没找到火机,跑去厨房借了火来,这才重新插在了蛋糕上。

他许愿,父母、二姐、聪聪,还有江颐钧,都要健康快乐。

把蜡烛吹灭,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消失殆尽,吴嘉荣坐在椅子上不响动。

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吴嘉荣接了起来,是吴淑盈来的电话。

“喂,嘉嘉啊,生日快乐。吃蛋糕了吗?”

“吃了。”吴嘉荣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高兴了一些,补了一句:“和朋友一起过的。”

“那就好。那就好。”吴淑盈说,“姐姐总担心你一个人在大城市过得不快乐,你又不爱说话,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有段时间,我常做梦,梦见你一个人上下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所有事情。醒来,我的胸口就堵得慌。”

“别担心啦,姐。”

“我过得很好。特别好。”

吴嘉荣坐在黑色幕布里大口吃着蛋糕,奶油沾着他的唇角,他不停地吃,直到塞不下为止,生生咽下一半,又继续塞满,腮帮子鼓着像凸起的脓包。

直到蛋糕和奶油从胃抵到喉咙,翻滚着、雀跃着,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跑到狭小的浴室里,跪着趴在马桶的边缘吐了起来。

像是黑白默片里的配角。

第19章

江云秋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江自省经常不着家,忙于公司事务,又或者谁也不知道他在外头到底还有几个家。在这点上,庄婉婷要比林澜芝做得好太多了,她不会哭闹,江自省不在家时,她就全当自己是个闲在家中的阔太太,吃喝玩乐样样不少,当然,她不会犯林澜芝犯过的错事——去和别的男人厮混;等江自省回家时,或是带她出门时,她会更加精心打扮自己,说话软绵绵,和江自省撒娇,偶尔也会有埋怨,可她聪明就聪明在,她的埋怨点到为止,让人觉得愧疚的同时又不会心生厌烦。

兴许就是这些原因,才让庄婉婷成了这么多年唯一一个一直陪在江自省身边,甚至住进家中的女人。

江云秋摔下来的时候,庄婉婷在王姓太太家搓麻将,偌大的别墅,只有保姆在厨房给江云秋做晚饭。

江云秋是追着滚落在地的球跑,跑到楼梯口时绊倒了自己,倾着身体就滚下去了,咚咚咚好几声,接着就是江云秋的哭声。

保姆即刻放下手中的活跑来,江云秋摔了个头破血流。

她第一反应叫了救护车,第二反应既没打给江自省也没打给庄婉婷,反而是拨给了江颐钧。

那时的江颐钧正准备驱车去接吴嘉荣。

保姆在这个家庭中虽然没有话语权,只是拿钱做事,但有些东西她看得明白。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除了江颐钧没有人会管江云秋的死活。

当年林澜芝死后,江自省是要把江云秋送走的,他不认这个孩子,送到哪儿都行,福利院,或者是谁家缺个孩子,总归不是呆在江家就行。

江颐钧拦住了江自省,那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主动的,由他自己向江自省开口说话。

他说:“江自省,她是林澜芝的孩子。”

二人就这么站着,双目相对,各自阴沉着脸,各自打着算盘。

江颐钧说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如果说眼前这一切支离破碎的悲剧都是林澜芝一手造成的,那她的死亡是否可以赎掉一部分?被赎掉的这部分里,是否还有着江自省应该承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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