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蹇(10)

作者:沈二藤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等她松了手,年幼的江颐钧嘴角就遗落了淤青。

林澜芝见不着江自省,常能从旁人嘴里听见些,江自省像是在惩罚她,二奶、小三、小四,包在外头的大小别墅里。林澜芝披头散发拿着刀追上门,要砍谁?她不砍江自省,她要把那些狐媚子给砍了。

江自省就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说:“林澜芝,你疯了。”

“我没疯。”林澜芝掉眼泪,“自省,我们回家吧。”

江自省给了她一巴掌,把她打翻在地,这一巴掌,江自省忍了好多年,打得林澜芝眼冒金星,匍匐在地上大口喘气,但她仍是很快地坐了起来,捋了捋凌乱的头发,眼睛雾濛濛的眯起月牙,温柔地笑着看向江自省,重复着那句话:“自省,我们回家吧。”

这回是江自省差人把林澜芝绑回了家,就像当年林澜芝绑了他给他下了药一样,江自省吩咐再也不许让林澜芝踏出家门一步,对外则说林澜芝发疯病了。

江颐钧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林澜芝总是在哭,站在楼顶哭,他看着站在楼顶的母亲,脑海里冒过的念头是,母亲要跳下去了。反反复复好几次,林澜芝没有一次真的跳下去。

也不知是从哪天开始,林澜芝转性了,不再哭了,高挂着媚人的笑意,打扮得漂漂亮亮,屋子里来了很多男人,各色各样的,有说上门教厨艺的,也有说上门交流艺术或是文学的。但从没哪天真正见他们交谈这些。

林澜芝同他们喝酒,喝多了,昂着漂亮的脖颈线,赤裸光滑的腿伸着弧度,沾着男人们的视线。

林澜芝怀孕了。她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不管是谁的,那都不是江自省的。

可她偏生要生下来,要让江自省脸上无光,要叫他悔恨。

江自省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漠地看着她,仿佛早已习惯了她的所作所为。

是个女孩儿。林澜芝叫她江云秋。

而实际上,江自省并没有把姓氏给她,在登记时,江自省修改了姓氏,林云秋。

江云秋出生的第三年,江自省把庄婉婷领回了家,那年庄婉婷刚大学毕业,谈吐有气质,画着很淡的妆,柳叶眉,弯弯眼,既纯情又妩媚。

庄婉婷带了只小猫来,通体白色的,毛茸茸,亲近人,庄婉婷向十五岁的江颐钧招招手,说是送给他的礼物。

江颐钧喜欢这只猫。

摸摸它的脑袋,猫就会亲吻他的掌心,脆弱又温暖,是江颐钧从来没有触碰过的。

但是林澜芝不喜欢。

林澜芝收起了疯劲儿,像是对待亲姐妹似的亲近庄婉婷。

第二日还一大早起来亲自下厨,餐桌上,一锅炖肉放在正中央,肉香四溢,林澜芝给每人都舀了一碗,弯着眼睛笑:“尝尝,我可花了大功夫。”

那天,庄婉婷送他的小猫不见了。

江颐钧问:“林澜芝,我的猫去哪了。”

林澜芝从沙发站起来,眉眼带笑的甩了他一巴掌:“我才是你妈。那个贱胚来一天,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江颐钧不怕疼:”我的猫去哪了。”他又问了一遍。

林澜芝笑意更浓更深,深到渲染了周身的空气中。

“吃了。”

“不记得了吗?”

江颐钧固定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跑到浴室去吐,用手指抠着喉咙,胃酸和食物残渣尽数吐出。他卸了力地呆坐在冰凉潮湿的地面上,没有神情,思绪飘得很远。

像是能看见面对锋利刀刃时的瑟瑟发抖的小猫。

能听见它细若蚊蝇的求救声。

救救我。救救我。

江自省带庄婉婷四处游玩,带她购物,教她社交,讨论文学。

林澜芝哪能不知道江自省一辈子都不会爱她,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但她那点子虚乌有的自尊不允许她承认,她总幻想江自省会回头。

那些在外面的沾花惹草,她可以假装看不见。

可活生生的人站到她面前时,林澜芝支离破碎的心和乌七八糟的神经又崩溃了。

林澜芝站到楼顶。

“小钧......”她的眼睛湿漉漉,没有星光,也不璀璨。

她不再年轻了,已经无法再靠年轻来试图挽留江自省。

“你会恨我吗?”林澜芝问他。

这是别人所不知道的,那天江颐钧也在楼顶上,亲眼看着林澜芝跳下去。

也没有人知道,江颐钧对林澜芝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林澜芝,你跳吧。”

林澜芝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最后朝他笑了笑,越身跳了下去。

所以庄婉婷说得没错,不是她害死了林澜芝,而是江颐钧踩断了林澜芝手中最后的稻草。某种意义上看来,倒像是江颐钧害死了林澜芝。

江颐钧始终觉得,林澜芝只是自作自受罢了。

没人给他爱。母亲拿他当筹码当棋子,父亲打心底没有认过他。

也没有人教他去爱。

林澜芝的爱太极端太疯癫,江自省的爱太随性太漫不经心。

吴嘉荣靠着副驾驶的玻璃睡着了,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的淡眉微耸着,像是正经历着一场不大好的梦。

江颐钧说过,他觉得吴嘉荣像只猫。

像幼年那只猫。

既脆弱又惹人疼爱。

吴嘉荣每日重复着,从人来人往的大学生中穿过,平静地看着脚下的路,单一的、普通的生活,江颐钧似乎向往过,但也没那么向往。

“欸!江哥在看谁呢?”

江颐钧抬了抬下巴,把视线固定在灰黑色的、格格不入的吴嘉荣身上。

“看上了?”

江颐钧笑了笑:“看着像只猫。”

“看不出像猫,倒一眼能瞧出是个老古板、单根筋。”

江颐钧弯着眼,嘴角勾着弧度:“打个赌么?”

“赌什么?”

“赌你说的老古板让不让我操。”

“行啊江哥哈哈哈哈哈。”笑声大作,“那我可不敢赌,哪有人能在江哥面前不腿软。”

江颐钧摸了摸吴嘉荣的头发,把睡梦中的吴嘉荣惊醒了,朦胧着眼睛看向江颐钧,他的眼里有恐惧。

“吴嘉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吴嘉荣看着他,不回答也不说话,抿着嘴。

“别离开我。”

他好像不能再忍受失去一只猫的痛苦了。

第17章

刚过25岁的吴嘉荣是被父母催婚催得最厉害的时候,母亲隔三差五就要托二姐来电,问问吴嘉荣在大城市有没有谈朋友,父母着急,给他在村子里找媒婆张罗过。

父母虽明白自个儿家境不好,但同外边讲吴嘉荣可是个大学生嘞,大学生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多吃香,人姑娘也稀罕这个大学生的头衔,张口就管吴嘉荣父母要10万彩礼,只要拿得出,即刻就能准备结婚。

那次过年,吴嘉荣头次在饭桌上见着了这个父母介绍来的结婚对象。

姑娘比吴嘉荣小两岁,小学学历,长得眉清目秀,说不上漂亮,但瞧着老实靠谱,人挺害羞,不大敢和吴嘉荣对视几眼,当然,吴嘉荣也不敢多看姑娘。

吴嘉荣刚毕业才两年,工作从基层做起,哪来得那么多存款。

父母砸锅卖铁,东拼西凑,凑了大半年凑到了8万块,再也凑不出剩下的2万。

二姐说,再同人商量商量,通融一下吧,只差2万而已,等日后嘉嘉飞黄腾达了,2万块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父母一拍桌,心道,话是这样没错。

于是连夜赶到隔壁村姑娘家门口去敲门,去了这才知道,两个月前那姑娘就被家里人嫁给织布厂老板的小儿子,嫁妆25万。

吴嘉荣这桩亲事就这么告吹,他心下轻轻松了口气,倒是母亲哭了两宿,嘴里嚷着骂人家不厚道。

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借来的钱还带利息,这可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说到这仿佛就更加证实了一个观点,吴嘉荣的人生从来没有哪一刻是他自己决定的。

再比如江颐钧对他说,“吴嘉荣,你不要离开我。”

吴嘉荣都找不到一个可以拒绝的理由。

毫无疑问,在很多时刻的江颐钧给予过他温柔,哪怕只是事后一个轻轻的吻。

霜降过后,立冬就来了。

偏北的城市,降温来得急促,吴嘉荣一出门就打了个喷嚏。

江颐钧的车就停在道路的对面,车窗开着,手里夹着根刚点燃的烟,吴嘉荣缩了缩脖子,拍了拍脸,小步跑了过去,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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